不必桂嬷嬷记着,钦天监也是记着的。帝后出行祭天,这日子挑选,定是得避开皇后的小日子。那些大道士们,最忌讳这个,不会记错。
玉妃寻来装水的银壶,送来星檀嘴边,“娘娘可要用些水,看看会不会好些?”
到底是不会好的。自从用过那避子丸,每每小日子前,都得小熬一阵子。
可见得玉妃关切的模样,星檀方让桂嬷嬷接过来那银壶,喝下了几口,方与玉妃笑了笑道,“好些了。老毛病了,无需太挂心的…”
夕阳影斜,山风簌簌。
龙车凤辇将将停好停在稽山行宫门前,内侍们立着两旁,摆好了仪仗,正要与帝后引路。随行百官也早早下了车辇了,恭送在仪仗两侧。
江蒙恩匆匆从凤辇处回来,轻敲着皇帝车门,“陛下,江羽那边说,娘娘似有些不适…”
里头传来的声音,依旧镇定,“怎么了?”
“脾胃寒凉,方才的午膳好似都吐了。”
车门被人从里推开,本还要再等等臣子命妇的礼数。皇帝却已自行下了车。“不必再等,朕与皇后先入行宫。”
江蒙恩得了圣意,方与一众内侍与官员宣了皇帝口谕。
玉妃将车窗推开一道儿小缝,往外观望了一番,方回来握起星檀的手来。
“外头百官都候着了,娘娘可还能自己走动么?”
“可以的。”星檀咬着唇,这回的疼,比往日来得更甚些。可外头还摆着仪仗,候着百官,她只能撑一撑。
桂嬷嬷紧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推开车门那一刻,光线有些刺眼。
在皇城里的时候,连着几日的阴雨不见散去,来了山中,方重见天日。只是这阳光并不应景。她裙摆中的腿脚在发着颤,再是谨慎,也不知下一步会不会踏空。
她看向前头的车马。那抹明黄的身影,已立在了车旁。然而那负手在身后的姿势,已然说明,皇帝并不打算过来…
她又在盼着什么呢?
眼前晃过一抹红色的袖口,来人曲臂在她面前,一双长眸中闪着几分关切。
“小江公公…”她声音很是虚弱,自己都有些听不到了。
“娘娘,有奴才接着您呢。”
她安心了些,搭上了面前的手臂。
江蒙恩候着皇帝身边,见那边皇后虚弱的情形,只轻声问了句身边的主子:“陛下不打算过去?”
主子的声音却只是淡淡:“她是皇后,在百官面前,还得靠她自己…”
“……”江蒙恩暗自叹了声儿气。再是皇后,那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怜香惜玉这回事儿,主子似是从未听过…
不远处,那身燕居服依然持着皇后的端庄,只是稍加留意,便能看出那副身子,早已笨重地斜靠去了江羽手臂上。许是真病得厉害了…
好在行宫不大,星檀依靠着江羽身上,即便步子不快,不多久便也行来了她的清露院。
院子深处的寝殿早被打理过,星檀被扶进了屋子,便由得桂嬷嬷掺着,躺入了被褥。
她蜷成了一团,桂嬷嬷替她将被褥捂得严实。
玉妃一旁道,“娘娘先休息,清茴与您去寻太医来。”
她无力说话,眨了眨眼当是应了。玉妃的身影消失在眼帘,她方合了眼。不知过了多久,耳旁却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
“娘娘,臣须与您请个脉象…”
她不大认得这声音,挣扎着打开眼来,却见得那抹明黄的身影不知何时坐在了床前。
“让李太医看看脉象…”
见得皇帝,她想起方他冷眼旁观的模样…皇帝却揭开了被褥一角,将她死死捂在小腹上手腕儿,拎了出来。
她浑身了无气力,此时只能由着他。
这李太医她仅见过几回,眉目之中一股老道,并不太讨人喜欢。然而皇帝却很是信任。
她合上眼来休息。
有热掌探来她的额头,掌心里粗糙的纹路,割着她疼。不必多经辨别,也知道是皇帝。没有人的手比他更有风霜之感了。
她摆了摆头,躲开了他,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不多时,李太医的声音方在耳边响起。
“娘娘这是虚寒之症。始于脾胃,伤及肝肾,以至冲任不调。臣与娘娘开一副调经活血的方子,暂且能缓一时不适…”
李太医话中欲言又止。
皇帝自问起,“只能暂缓?如何根治?”
“这,便须得好生调理了。”
“只是若要调理,那避子丸便不可多食了。其中药材多性味寒凉。娘娘…娘娘如今身子已不易有孕,若再服食,只怕伤得更甚了。”
李太医的话,星檀听得断断续续,只那不易有孕几个字,却很是清楚。她微微打开眼来,看向李太医,“不易有孕,可是日后都不会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