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个换洗好之后又赶回正院,再次碰面的时候彼此打量了对方的衣裳,然后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这次范氏不是在正院的厅堂等候,而是坐在了左边宴息室的榻上。范氏亲自指挥自己身边的人,给方志远梳洗打扮一新。这孩子年小,心眼子没有两个姐姐那么多,范氏让穿什么就穿什么,一身赤金大红二色纹样的衣裳越加衬得他粉妆玉琢惹人喜爱。
范氏抬头见两个孙女并没有换上自己给她们准备的新衣裳,不由脸色一变,看向两个丫头,沉声道:“不是吩咐过你们让姑娘穿新衣裳吗?”
丫头脸色煞白,讷讷地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方采蘩道:“她们取出那新衣裳给我了,不过孙女觉着那针线有些粗糙,寻思着让我娘改一改再穿。”
方采菱立马附和:“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没得糟蹋了那些尺头。那水平连我都赶不上,更别说跟我娘做的比了。”
范氏脸色微僵,稍后道:“你娘那一手针线上的本事确实出色,薛大娘子可能是真的不及她。既然这样,那回头让你娘给你们改动改动你们再穿吧。”
方采菱道:“那咱们吃过饭跟着就去寻娘。”“是啊,正好将这新衣裳拿过去,两身儿都要改还是要费些功夫的,咱们早拿过去,娘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改。”方采蘩自然是要帮腔。
范氏道:“还是先用膳吧,你们不饿远哥儿也饿了,是不是啊远哥儿。”方志远点头:“嗯,咱们先吃饭,吃好饭好去娘那边去。”
范氏脸色终于黑了,汪婆子见势不妙,忙道:“老太太,就只三位小主人用膳,不如就将膳食摆在茶几上可好?”范氏点了点头。
☆、第48章 算盘
丫头婆子们很快将饭菜摆了上来,厨房掌厨的李婆子陪着笑在一旁解释:“因为只是午膳,小的就只做了五荤两素一汤,姑娘和少爷先将就着。等晚上小的再好生准备。”
范氏皱眉道:“什么少爷,乡下人见了富贵人家的郎君才这么笼统的称呼。远哥儿是咱们家的嫡长孙,该称呼他大爷,都给我记住了。”
李婆子讪笑道:“是是是,老太太教训得是,是小的叫差了。”屋内在场的丫头婆子也都点头说记住了。
三姐弟确实有些饿了,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更是食欲大动。然而想到老娘这会子兴许还没安顿下来,心里头难受,谁也没先举筷子。
方采菱道:“娘这会子肯定也饿了,可惜她吃不着这饭菜。”方志远道:“咱们给娘留一些放一边再吃吧。”方采蘩笑了笑:“这个不用咱们操心,厨房里的人肯定会给娘留的是吧。”
李婆子忙笑道:“大姑娘放心,给老爷和太太的小的留在一边热着呢。老爷吩咐了,等太太那边安顿好就送过去。”
姐弟三个这才安心吃了起来。范氏不让婆子伺候,自己亲自坐在方志远身边守着给他夹菜。看着方志远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胃口很好的样子,范氏不由高兴地道:“好,我儿这般能吃,往后一定比你爹爹长得高。”
方志远吃得急,一下噎着了,老太太忙不迭地喊丫头端茶过来,亲自喂孙儿吃下,爱怜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我的儿,吃慢点。不着急。这菜若是喜欢吃的话,回头让她们每日给你做。心里想吃什么也告诉祖母,祖母让她们去买来做给你。”
见老家伙看着远哥儿的目光满脸慈爱,一副恨不能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到他跟前的模样,方采蘩不由努力地回想当年,记忆中自己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弟弟如今这种待遇。
据老娘说,当初原主一生下来,守候在门外的老家伙得知是个孙女的时候,一言不发扭身就走了。不过原主毕竟是老娘和爹爹的头一个孩子,满月宴抓周仪式什么的还算隆重。
而到了菱姐儿落地,老家伙则是当场黑脸,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菱姐儿的满月宴很是简单,抓周仪式老家伙根本都没露面,不过胡乱摆了几样东西给妹子抓。正因为老家伙对姐妹两个的忽视冷落,奴才们又个个看菜下饭,明氏才能有恃无恐地戕害自己姐妹,这也是老娘当初宁可放弃陪嫁也要带走自己和妹妹的原因。
方采蘩想到这些不愉快的往事,立马觉得有些食不下咽起来,不过为了等候妹子和弟弟,勉强自己慢慢划拉着碗里的饭菜罢了。
方志远和方采菱终于吃好,范氏招呼着婆子过来将饭菜撤下,又指着方才方志远吃得最多的那碗粉蒸肉和贵妃鸡对李婆子道:“这两道菜做得好,大爷喜欢吃,冬雪,取二十文钱赏她吧。”
范氏的贴身丫头冬雪开匣子取了二十文给李婆子,李婆子欢天喜地的谢恩下去。姐弟三个被伺候着净了手,范氏拉着方志远的道:“好孩子,到榻上来坐,祖母听说你书念得好,在学里很得夫子的赏识。告诉祖母,你都学了些什么,背出来听听。”
方志远为难道:“背给祖母听可以,可是我想先去看我娘住在哪儿。”范氏脸色僵了一下,但随即耐心地劝道:“你爹爹带你娘安置去了,等安置好,你爹爹就会回来,然后再带你们去瞧她,不着急啊。”
方志远噘嘴道:“人家就是急嘛,我们都吃了,可我娘还没吃呢,嗯,还有爹爹,他们肯定也饿了。”范氏本不高兴,然而听到最后一句,立马摸着方志远的头笑道:“哎哟,我们远哥儿真是个孝顺孩子,这才回到你爹爹身边几日,就知道心疼你爹爹了。”
瞧把这老家伙高兴的,远哥儿孝顺,那是老娘教得好,可你当初是怎样对待老娘的?如今倒好意思在这高兴!方采蘩暗自冷笑。抬头一看,妹子嘴角正微微撇着,显然也在鄙视着老家伙。
因为想等老子回来好跟着过去看老娘,即便范氏的注意力基本上放在了远哥儿身上,对两个孙女几乎没问什么话,方家姐妹还是强忍着等在宴息室。那边方志远终究还是被范氏哄着背起了书,这孩子口齿伶俐,声音清脆,几篇文背下来,惹得范氏和身边的婆子交口夸赞。
那位孔推官的宅子可能真的隔得近,大约才过了小半个时辰,方修文就回来了,说是已经安排妥当,自己是回来带饭菜过去给胡氏吃的。方家姐弟几个齐声嚷嚷着要跟着过去,方修文哪有不答应的。
范氏木着一张脸目送着爷儿四个走出了院子,然后挥手遣退了屋里的人,单留下汪婆子。汪婆子察言观色,知道范氏心情复杂,忙笑着恭维道:“老太太,小的没骗您吧。大爷确实生得好看还会念书,放眼整个潭阳城里,就没有哪家的小郎君赶得上他。”
范氏叹息道:“远哥儿确实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孝顺,就是太黏胡氏了。”
汪婆子笑道:“大爷才多大点人儿,自出生后老爷就没在跟前,一直都是太太教导着,他黏着太太倒也正常。如今大爷认祖归宗,往后在老爷太太跟前久了,慢慢地自然就不会那么只黏着太太了。”
范氏点头:“这倒是。我们远哥儿是个孝顺孩子,我又是他的亲祖母,一心为他好。”
汪婆子又道:“老太太您可真是有福气,不光大爷聪明伶俐,两位姑娘也是千娇百媚的。赵家的大太太因为生了个美貌的闺女,平日里可是没少显摆,有意无意地就提忠顺伯夫人夸赞她家闺女的事儿。赵二姑娘那模样固然不错,然而远远不及咱们大姑娘。老太太您若是带着大姑娘出去,保准闪瞎那些太太们的眼。”
范氏自从明氏杀人一事败露后自觉大大丢了脸,这些日子借口生病,彻底绝迹于潭阳城里各府夫人太太的聚会。当初范氏身边最信任的婆子跟着她出去,往往能得到各府太太的一些赏赐,眼红死汪婆子了。如今方修文一通大整顿,将老太太身边的人清理了一些,汪婆子便成了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要怂恿范氏多出去走动了。
范氏却提不起兴致,歪在大迎枕上懒懒地道:“我老了,又是孀居多年之人,当初不过是大郎没有妻子,不得不舍下面子出去应酬。如今胡氏很快就要和大郎复合,往后这些事该由她做了。我呀就安心在家看着我们远哥儿,指望着这孩子将来比他爹爹更有出息。”
汪婆子眼珠子转了转:“老太太,正是为了大爷,才更要您带着大姑娘多去各府走动。”
范氏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
汪婆子道:“您指望大爷有出息,无非就是望着他能金榜题名,可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又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大爷日后高中不难,然而要想在官场走得更远还得要有助力才行。赵家大太太之所以想和忠顺伯府结亲,不就是想给她家那两位爷拉靠山。可惜呀,咱们家没有亲戚在京里,大姑娘这般出色的容貌,若是她也像赵二姑娘一般时常在京里走动,忠顺伯府算什么,就是国公府侯府的夫人太太都会看上她。”
这话终于引起了范氏的兴趣,她慢慢坐起,沉吟道:“咱们家没有亲戚在京里,可潭阳城里有亲戚在京里的人家很多,让我想想,孙家老夫人的姐姐是谨郡王府的老太君,还有梁家二太太的娘家是勇国公府,另有秦家大少奶奶的表姐是顾尚书府的当家奶奶……”
汪婆子笑道:“可不就是,这些人家几乎每年都有亲戚从京里来走动。可太太初来乍到,又在市井当中呆久了,哪能跟这几家的夫人太太们说到一起去。所以说还得您亲自带着大姑娘出去走动才行。”
范氏点头:“是啊,还真得我出马才行。”然而想到原先两个孙女的言行,她又皱眉道:“蘩姐儿和菱姐儿跟着胡氏在和锦那种小地方生活了这么些年,为了生计每日里蝇营狗苟算计不休,沾染了一身的坏习气。要想让她们嫁得好,往后多给远哥儿以助力,我还真得要花大力气帮她们纠正过来,不然的话带出去不但不会惹人羡慕,反倒叫人笑话咱们家的姑娘没教养。”
汪婆子道:“两位姑娘都是正经方家的姑娘,随了老爷的品性,再如何又会差到哪儿去,不过是挂念着太太一时情急罢了。等太太和老爷正式复合,太太搬回府里来就好了。”
范氏哼了一声:“我知道,明日就着人去请个好日子,及早将事情办了。省得我这儿子孙子都一心往那边跑,单留下我一个老太婆孤零零地在一边。胡氏那婆娘分明是故意地,明明人都到了潭阳,大郎也要跟她复合了,直接回家又如何,偏要拿乔作张住什么客栈。她这是仗着大郎一心跟她复合,远哥儿又黏她,变相地给我下马威呢!”
汪婆子劝道:“老太太,太太不肯这么进府里来住未尝不是好事,毕竟老爷是潭阳知府,行事稍微不合规矩都会叫人说闲话的。”
范氏哂笑道:“别说他这个潭阳知府了。我这辈子居然生出了这样一个痴情种子出来,你说那胡氏是模样赛貂蝉还是才学比班淑,怎么我这儿子就这般对她死心塌地了。无论样貌还是才情,明……”
范氏本来想说明氏样样比胡氏强,然而想到明氏的心狠手辣,自己养了条中山狼在身边这么多年,就深感晦气且尴尬,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不说了,随他们去吧,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