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骁将鹏哥儿从肩头放下,但还是抱着他。鹏哥儿得了莫骁的好,揽着他的脖子奉承道:“莫大哥真好,我好喜欢莫大哥。”
莫骁笑,然后故意逗他:“是吗?那你说是我好还是你大姐夫好?”鹏哥儿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也怪不得他,因为之前他们都是叫陆骥陆大哥的,他小小年纪哪里会想到姐姐和陆大哥一成亲自家就得改口。见鹏哥儿不明白,一旁的陆骐插嘴解释:“鹏哥儿,你大姐夫就是我大哥。”
这下鹏哥儿总算明白了,眼珠子骨碌了几下,然后挥舞着小胖手道:“大姐夫好,莫大哥也好,你们一样好。”这话将大家都逗乐了,难为他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说话。
陆骥佯装委屈道:“鹏哥儿,你这么说大姐夫好难过。我几乎是每日都给你带芳林斋的点心哦,你莫大哥可没这么做啊。”
鹏哥儿对着手指道:“莫大哥虽然没给我带吃的,可他没少给我带好玩的东西呀。比如年前从瓦肆买给我的木剑,元宵节给我买的兔子灯,还有前些日子从大相国寺给我买的泥娃娃……大姐夫你别难过了,不然你往后也给我买那些好玩的东西,然后我就说你比莫大哥好,更喜欢你?”
陆骥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嗯,这法子好,我得采纳你这提议。”其他人却忍不住了,噗嗤笑出了声。陆骐指着鹏哥儿笑骂:“你这个小滑头,小小年纪地居然这么精,这样的话都是谁教你的啊!方志远,是不是你教他的啊。”
方志远立马叫屈:“我才没有教他这些话,这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就是,我们鹏哥儿那是天生聪明,哪里需要人教啊。”莫骁一边将鹏哥儿往背后甩,变抱为背,一边笑道。弟弟这么大喇喇地向别人索要东西,真是太丢脸了。方采菱看了一眼姐姐,姐妹两个都觉得尴尬。
虽然于氏早先发了话,留方家兄弟在自家用晚膳。可方采菱知道自己若是叫不回人,铁定要挨老娘的骂,还是坚决带着两个弟弟回家。
莫骁本是要在陆家用晚膳的,可他方才和陆骥对打出了一身汗,便决定先回自家去沐浴一番再过来。于是几个人一道往陆家大门走去。方采菱一看到莫骁腰间挂着的荷包就浑身不自在,顺便也就不想搭理他。
然而方家两兄弟却对莫骁很热情,一边一个地拉着人家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休。走出陆家大门,小哥俩和莫骁道别时,鹏哥儿忽然嘻嘻笑道:“莫大哥,上回你送我的那木剑很好,听我大哥说,瓦肆那边这种刀枪剑戟有成套的卖,你下回若是去的话,能不能给我带一套来?”
方采菱再也忍不住了,板着脸厉声呵斥道:“鹏哥儿,你这孩子都是跟谁学的,怎么变得这么厚脸皮了?你是叫花子不成,动不动伸手问别人要东西,回头等我告诉娘,看她老人家怎么收拾你!”
二姐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地骂过自己,鹏哥儿被这一通呵斥骂懵了,缩着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莫骁看着小孩子噤若寒蝉的可怜样很不高兴,盯着方采菱道:“鹏哥儿哪里向别人伸手了,不就是让我和大哥给他买些小东西而已。那些小东西能值几文钱,我们高兴买来哄他小孩子开心,怎么到你方采菱嘴里就说得这么难听了?叫花子,哪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本以为你性子变好了,谁知道这嘴巴子说话还是这么刻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莫骁冷笑着转身就走,方采菱气得嘴唇哆嗦,大叫道:“莫大,你这个可恶的东西,我怎么刻薄了,我教训自己的弟弟关你什么事?”
莫骁回头冷笑:“方二你说话太过分,我路见不平还不能说两句公道话?鹏哥儿,别怕她,过两日等莫大哥得空了索性带你去逛瓦肆,咱们气死你二姐!”
莫骁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方采菱对着他的背影跳脚大喊:“你个可恶的莫大,你有本事别走……”
方家这边因为方采菱去陆家叫人,结果她自己去了好一阵还没回来,胡氏气坏了,打发钱婆子过来喊人。钱婆子刚一走到大门口,就见自家姑娘老毛病又犯了,正对着莫骁的背影大嚷大叫地,她当即变了脸色,死命拉着方采菱就往门内走。
这事儿钱婆子哪有不告诉胡氏的,胡氏听了少不得要将方采菱叫到跟前问究竟,方采菱气愤地说了缘由。胡氏这次却没有站在闺女这边,而是责骂方采菱。
说她不该当着莫骁的面责骂弟弟,这样不是让人觉得她在怪罪莫骁不该给鹏哥儿买东西了,难道人家疼爱你家弟弟还疼爱出罪过来了。当然鹏哥儿这伸手问人要东西的毛病是得纠正,可她应该回到家再教训责骂。她这冲动急躁的性子怎么就老改不掉呢?这都要及笄许人家的人了,还这么莽撞,看谁家的郎君肯娶她!
方采菱被老娘长篇大论一通训斥之后,闷闷地回到了自己院子,然后情不自禁地感叹,姐姐嫁人了自己好孤单。如果是以前,自己受了委屈可以去姐姐院子诉苦,如今姐姐的院子人去屋空。姐姐虽然就住在对门陆家,可她却不能随便去找姐姐了。
方采菱又想起老娘方才的话,什么及笄啦,嫁人啦,真是不胜其烦。她脑子里下意识地又闪过自己做那荷包挂在莫骁腰间一甩一甩的画面。然后忍不住咬牙暗骂:这厮就是和自己犯冲,往后还是像过去那般远着他好!
方采蘩出嫁,胡氏的哥哥嫂子带着孙子大老远地来道贺了。和兄长多年不见,胡氏激动得直抹泪。方修文对大舅子很是感激,开口就留他夫妻在京都住上个一年半载再回去。
方采蘩对当年毫无二话地接纳自己母女三人,且真心疼爱自己和妹妹的舅舅印象很好。至于舅母,当年虽然因为老娘不惜放弃嫁妆也要带着自己姐妹和老爹和离而有些微不满,但总体还是个善良慈爱的人。所以此番舅舅舅母来京,她也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能留下多住一阵子,好让自己尽尽孝心。
唯独范氏面对胡家舅舅很是尴尬,因为胡家和方家当初比邻而居,方修文之所以能高中,胡父给他打下的基础功不可没。当初两家定亲,胡家的家境也远比方家强。可她却在儿子发迹之后,就百般嫌弃胡氏,最后逼得胡氏离开了方家。而她看重的亲外甥女明氏却是个蛇蝎心肠的贱人。
可是胡家舅舅他们在京都呆了十来日就嚷着要回去了,说是小儿媳妇要生产了,不回去不放心。正巧申衡和雷琼英两口子也要去南边沿海的卫所,两拨人正好同路。方采蘩就提议他们一道走,彼此有个照应。
☆、第96章 跟踪
舅舅一家和申衡夫妇要一道出京,正好又碰上旬休,方采蘩和陆骥一大早就和方家人来城郊给他们送行。分别在即,雷琼英红了眼圈,方采蘩也红了眼圈。特别是胡氏一想到和兄长这一别,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难过得说话都哽咽起来。然而即便再不忍分离,大家最终也只能道一声“珍重”,黯然挥手作别。
送完远行的人,大家一道回府。路经陆家所开的一家专门针对下层百姓消费的客栈,方采蘩想着上回老万说过,客栈掌柜的严格依照自己提供的点子经营,使得客栈不但扭亏为盈,这阵子收入更是直线上涨,突然起兴拉着陆骥去察看察看。
方修文想着有女婿陪着闺女,就放心地一家人先走了。陆骥和方采蘩是从后门进入客栈的,正在打扫的婆子还负责看门,因为不认得他们两个,立马过来阻止。待陆骥亮明身份后,婆子赶紧跑去通知掌柜娘子。
掌柜娘子之前是见过方采蘩的,见真是大爷和大奶奶,立马叫来自家男人,两口子恭谨地招待起了两位少东家。见掌柜夫妇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方采蘩忙说自己不过是路过顺便来看看而已,让对方不用紧张。
接下来方采蘩询问了一下客栈日常的经营情况,客房一般都有多少空置的,回头客多不多,吃住都在客栈的客人多不多,掌柜夫妇一一作答,又拿来账本给方采蘩过目。
方采蘩正翻看着账本,外头客房那边忽然传来喧哗之声,掌柜的说了句“大爷大奶奶,小的失陪先过去看看”后,起身走了。不久那边吵闹的声音越加大了,而且听着似乎打起来了。陆骥脸一沉,呼地站了起来,但看了看方采蘩,又坐了下来。
掌柜娘子忙道:“大爷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听着似乎是玄字号房那边的客人和咱们的伙计吵起来了。咱们开客栈的,难免会遇上些不讲理的客人,但凡起了纠纷,一般都是尽量和客人讲清道理。若是实在遇上蛮横想赖账的客人,那该送官的就送官。京兆府衙门的人知道咱们客栈的东家是谁,一般都会站在咱们这边的。”
果然不一会儿,掌柜的就回来了。陆骥问他发生何事,掌柜的轻描淡写地道:“一个小地方来的土包子,吃了熊心豹胆,到了天子脚下居然敢耍横,诬赖咱们的伙计偷了他的东西,想借口赖掉房钱。咱们的人硬让他付钱,他就指着自己脸上的刀疤说老子可是在与人对砍中长大的,不怕死的就来。结果被咱们两个伙计几棒子打过去,打老实了,不得不交了房钱。临走却又放话,说让咱们等着,他认得吴王府的人,回头就来寻咱们报仇。”
掌柜娘子鄙弃道:“呸,还真敢胡吹大气,连房钱都想赖掉的混账东西,能认识吴王府的人?嗯,也许人家认识吴王府看守马厩的人也不一定。”
掌柜的自豪地道:“就算他真的认识吴王府的哪位主子咱们都不怕,因为理儿在咱们这边。再则说了,吴王府可不是英王府,也就是名头好听,真要说起他家在朝中的地位,那还比不上咱们家老少两位将军。”
陆骥笑了笑,告诫掌柜的弱不欺强不怕,方采蘩也提供了一些规避这种事情发生的技巧以及措施,掌柜夫妇连连点头说受教了。方采蘩随便翻了两下账本,又和陆骥简单察看了一下客栈上下,就和陆骥打道回府。
陆骥没有骑马,而是陪着方采蘩一道坐车。小夫妻两个坐在车内小声交谈着,车子猛然间停了一下,方采蘩不提防差点撞到了头,陆骥很不悦,问车夫究竟怎么了。车夫说前头忽然有人穿过,幸好自己及时停车,不然非撞到人不可。
陆骥下意识地掀开车帘去看那横穿而过的究竟是什么人,结果他很快就缩回了脑袋,吩咐车夫尽可能慢地赶车,闹市区人多容易出事。车夫应了声是,马车立时慢了下来,缓缓前行着。
陆骥附在方采蘩耳边道:“蘩姐儿,我看到了,对面巷口那两个人,我瞧着一个似乎是当初在和锦想捋走你的那个左脸上有个大刀疤的人。另一个我之前曾经在京里看到过一回,就是那晚那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你揭开一点点帷幕,悄悄看看是不是。”
方采蘩浑身一紧,死死揪住陆骥的手,颤声道:“那两个贼子?好,等我看看是不是。”说完小心翼翼地掀起车窗帘幕的一角,使劲往对面望去。对面那两个人似乎在争吵,最初都只看到侧脸,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那晚的歹人。
瘦子似乎很激动,揪着刀疤脸的衣领大力摇晃。刀疤脸挥舞着手似乎也很激动。两个人推搡间,脸部难免会转过来,这下方采蘩终于看清了,陆骥说得没错,这两人的相貌确实跟那晚的歹人很像,只怕真的就是那两人。
方采蘩沉吟了一下,然后附在陆骥耳边道:“方才掌柜的说在咱们家客栈试图赖房钱的人是脸上有疤的,他又说自己认识吴王府的人,难道就是这家伙!可惜眼前掌柜的和伙计不在场,不然就可以找他们确定一下了。如果真是这人,那就证明你之前关于吴王次子的猜测是对的。”
陆骥恨声道:“不用说,肯定是那人。”方采蘩道:“不然咱们悄悄跟着这两个人,看看他们是不是去了吴王府?”陆骥点头赞同,但随即又摇头:“不好,马车跟着容易暴露,打草惊蛇反倒不好了。”
方采蘩道:“那你一个人去跟踪,我坐马车自己回府。”陆骥摇头:“郭家姑嫂和师父都不在,没人保护你我才不放心。不跟踪了,反正我心里已经基本上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往后严加防范那人就是。”
方采蘩说陆骥也太过草木皆兵了,大庭广众之下吴王府的人能对自己怎么样。机会难得,陆骥跟着这两个人兴许能有所发现也不一定,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就这么放弃了多可惜。
陆骥不以为然地说自己就想护着方采蘩平安无事,立不立功地无所谓。横竖皇上和英王谢将军那边已经对吴王心生警惕了,那对父子迟早会被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