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兰蹙眉轻声道:“我认为此事不妥。”她话出口的周郎又换了一个更正式的称呼:“干系重大,王爷应三思而行才是。”
“是啊,是啊,伯父你可不能在这事上昏头啊,臭老道一看就是大骗子。”周十六也急了,这臭老道就是一个骗人的,哪里值得伯父看重了,萧晴雪也有些狐疑,在她看来,阿爹不应该这么糊涂才是,怎么可以听葛神仙瞎说呢。
葛神仙再次说话了,他的脸色很不好,缓缓道:“老道我以前掌控两浙数十万民众,不论在哪做客,皆奉我为座上宾,如今蒙王爷看重,老道我自当有一份力出一份力,为王爷分忧军国大事,我看你们都是小儿辈,不懂事可以理解,但再无故污名于我,就休怪老道我翻脸无情了。”
周十六气的恨不得再给他一拳。
“小孩不懂事,葛公何须生气。”周绪笑着摆手,让气氛缓和些,然后他拉住葛公的手,微微用劲,表达自己的诚意。
葛神仙脸皮一抽,周幽州的手劲有点大啊,但这种握手言欢的机会难得,他也就忍了下来,还挤出了一个笑容:“王爷说的是。”
周绪对着葛神仙热络的笑着,很是看重:“葛公大才啊,无怪乎是搅动两浙风云的神仙道首领,当初江南地区受招安的各路好汉何其多,只有葛公傲立至今,不愿屈服。”
葛神仙干笑,他倒是想被招安,但是已经无路可回头了 ,不过被周幽州如此称赞,他的心还是飘了起来,豁着缺口的牙直笑:“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就连名动天下的时傅南也在您老手上吃了大亏,想捉拿葛公却被葛公三番四次逃走,丢了莫大脸面,沦为天下笑柄,足以证明葛公是天下难有的人物,就是不知葛公与时傅南的恩怨究竟源于哪般,才能让时傅南对葛公如此恨之入骨。”
葛神仙听到时傅南三字,心里一突,连忙打了个哈哈:“论英雄,王爷才是当今第一人,至于与时节度的恩怨,老道我心大,已经记不清楚了。”
周绪继续握着葛神仙的手,道:“我知葛公是好意想解我银钱之忧,但这不是小事,所以我想问一下葛公可有前例可循?若有的话,我照搬就是。”
“这…”葛神仙胡须一跳:“老道我暂时也没有经验。”
“或许,时傅南会有点经验,我看葛公可以向他请教一下。”周绪微笑:“六年前我借道江南去长安时,耳闻他囊中羞涩 ,延发军饷一事,惜当时急着去长安面君,无法给时节度帮助,后得知时节度朝魏国公借了一大笔钱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听说时节度之所以有此难是因为他当时军饷无故丢失,不知葛公听说过这则趣闻没有。”
周绪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只觉得世事真奇妙,这葛老儿说的头头是道,口若悬河,对以药金代真金发放军饷一事多么熟练,显然是亲手操弄过的。
而时傅南这些年对葛神仙穷追猛打是为何?细想一下,两人之间肯定有极大的过节 。
葛神仙有此奇技又是一个不甘寂寞的,若是碰到时傅南定然也会如今日这般游说,时傅南估计就没抵抗住葛神仙的花言巧语被其糊弄了,周绪只要把这几件事一连串,就能隐约猜出个大概,实在是葛神仙太高调了,什么都想显摆,什么都说上一嘴,说时傅南见他定会不顾一切的杀来,这得多恨,由不得周绪想到时傅南因抓不到葛神仙怒而屠村一事。
葛神仙越听,脸色越白,待到最后,连滚带爬的趴跪在地面,抖如筛糠:“王爷,王爷恕罪,老道我并非有意欺瞒王爷,请王爷恕罪。”
“说说你与时傅南的事吧。”周绪将装金子的碟子扔到葛神仙面前,金子洒了一地。
一连串的变故让萧洛兰怔了几息,随后琢磨出一点味道了,感情这葛神仙还用上面方法骗过淮南节度使时傅南啊。
“老道我当时是时节度的坐上宾,时节度也为军饷一事发愁,于是我就献计于他。”葛神仙一边说一边看着周幽州,脸上冷汗直流:“后来时节度想让我以丹阳金换真金分发麾下将领军饷,至于真金则被藏了起来。”
“后来,后来…”葛神仙越说越哆嗦:“真金失踪,时节度以为是我把真金藏了起来,就想杀我,于是我带着真金就跑了。”
“等等,等等!”萧晴雪听不明白了:“那你到底藏了真金没有啊?”
葛神仙缩着身体道:“藏,藏了。”
好家伙,人家没有冤枉你啊,萧晴雪目瞪口呆,这老道胆子也未免太肥了吧,周十六也是一脸惊呆了。
“老道我就是求财,时节度让我看守那么多的金子,老道我一时手痒没有忍住就私藏了真金,结果就是沦落天涯四处漂泊。”葛神仙说着说着竟还哭了起来。
“那你还想用同样的把戏骗伯父?”周十六怒道。
“老道也是无办法,手底下那么多吃饭的人,不坑蒙拐骗怎么带着他们活下去?”葛神仙道。
萧晴雪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王爷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老道吧。”葛神仙跪地求饶道:“老道保证,下次一定不出现在您面前。”
周绪看向夫人:“此人先前对你无礼,夫人想如何惩处?”
葛神仙连忙又对着王妃哭求起来。
萧洛兰想了想道:“暂时先关入大牢吧。”
“也可,让牢头拷打一番说不定还能得到那批真金下落。”周绪赞同道。
葛神仙直喊冤枉,道他手上真金早已没有了。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啊。”周十六冷笑:“臭老道,你还对时傅南说没藏真金呢,结果你卷金跑路了,品性如此卑劣,我岂能信你?”
萧洛兰望着被拖下去的葛神仙,心里想的却是即将到来的柳璞兄妹。
第238章
第二日, 艳阳高照。
周绪斜躺在书房的临窗榻下,左手枕头,右手拿着一封军报看着, 军报是在寿州的戴成功发来的,淮右节度使程权海对寿州的攻势依旧很猛, 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寿, 庐两州互助下, 他这边做为守城之方, 局面尚可云云。
光束洒在他身上,黑色便服上的绣金纹路在日光下闪着光,腰间深蓝色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周绪看了一会便又拿起一张私人书信。
信是长安的齐南华写的他的, 给他带来了几个消息, 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虽然没有被魏延山得逞, 但是圣上也没落到什么好, 洛阳是东都,一向是长安陪都,现在圣上封了魏延山为洛阳留守,齐南华觉得圣上隐约有和魏延山共治天下的意思了,顺便一提,他特意与圣上心腹刘洄交好, 得知这次名义上的伐幽监军就是刘洄, 又道他已查明在长安的幽州进奏官闵亭收取段宰相的贿赂甚多, 大肆敛财不提, 最近几日公然与其他大州的节度进奏官联袂进出, 显然有背叛之意, 询问了一下周绪是否要找个由头弹劾他让他下台。
齐南华的信足足写了好几页,周绪一张一张看着,几乎把朝廷大事都写了遍,其中又道,段守澄见谢氏在先前的伐幽探讨中仍然维持着先前的中立态度,私下很是不满,不出两日,谢氏谢万钧的判度支这个职位撸了下去,换了段宰相一派的人上来。
周绪看到这里的时候,又从榻旁小几处拿出谢家的密信,信是朝廷紫金大员宰相谢吉泽的私信,他倒是没有提家中的谢万钧被去了职位,只是说了段氏一派在朝中只手遮天,唯有暂避其锋芒,徐徐图之,最后感叹了一句徒之奈何。
正当周绪盯着最后的徒之奈何看时,夫人进来了。
周绪放下手中信件:“夫人何事如此高兴?”
萧洛兰摸了摸自己的脸,将手中的葡萄盘放到小几旁,弯眸道:“有这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