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望了下灰蒙的天:“没有吧。”
“那为什……”母亲想问,又怕惹他心烦,纠结半天,没再开口。
燕羽何尝不知,沉默走了十几米,没来由地说:“我知道,这么多年,我这样子,你们也挺受苦的。对不起。”
于佩敏一怔,心酸又心疼,忙问:“你们到底怎么了,是……她是说你什么了?嫌你麻烦了?你别听她……”
“没有。”燕羽打断,“是我嫌自己。”
“你……”于佩敏眼睛微红了,又不知如何疏解安慰,哀声道,“别这么想,儿子。你很好的,真的。”
但这话很无力,燕羽像没听见一样,过了会儿,道:“你别去问她什么,她这两天准备考试,别打扰她。”
“好。……燕羽,你可以跟妈妈说说的,说点心里话。”她近乎乞求,“你在想什么,有什么不舒服的,跟妈妈讲一讲好不好?”
燕羽听着她声音,觉得像是从很远的风中传来的。母亲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悲哀,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投下震荡的涟漪。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许将心中压抑的一切说了会好一些,哪怕说一点。
于是,他张了张口,可脑子是空的,组织不出任何语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已经快到家门口,他说:“到家了。”
于佩敏低下头去。
燕羽回家后的这两天,像是从外头跋山涉水了一趟来的,很累很累。他大部分时间关在房间里,拉着窗帘睡觉。睡没睡着,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早晚仍和黎里互发消息,但聊得不多。她临近考试,他不想扰她。但他觉得自己慢慢调整得好了点儿。按计划,黎里考完帝音初试,会去观赛《燃爆鼓手》的海选,为期四天。她虽不用海选,但也想看看选手们的实力。之后,就回江州过寒假。
帝音初试那天,燕羽醒得很早,窗外阴云密布,天空低垂。他给黎里发了条消息,提醒带好身份证准考证。她回说知道了。他问她天气怎么样,她发来一张照片。帝洲一片蓝天。她说:「好难得,这月第一个蓝天。」
燕羽说:「说明你运气会好。」
黎里道:「借你吉言。」
她又问:「你心情怎么样?」
燕羽手指抬了抬,一个简单的问题,他思考了好久,打字:「挺好的。」
怕她不信,又加了个可爱的表情。她回了三个亲亲。
他看看那串亲亲,放下手机,去吃了药。上午,他没睡觉了,抱了琵琶去屋顶弹奏。天气很不好,云层越来越厚,但那群鸽子又在秋杨坊上空盘旋了。燕羽坐在红瓦屋顶,抬头望,想起上次和黎里坐在这儿,已是一年前。
那天,阴云散开,阳光倾泻;但今天,云层聚集,气温一度度下降。到了下午,有几片雪花飘下来,落在他的琵琶上。他伸手一摸,化了。
他抬头望,又几片雪落到脸颊上。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叫声:“哥哥,下雪啦!”
燕羽回头,燕圣雨坐在楼梯间的门槛上,吃着一包软糖,开心地看着他。
这两天,小孩子一有空就在他房门口绕,很想找他玩。但他都假装睡觉,不想搭理他。
燕羽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燕圣雨歪脑袋:“我一直都在呀。”
燕羽说:“你怎么不去找别的小朋友玩?”
燕圣雨一下蹦起,跑过来,仰着小脑袋:“我想陪着哥哥。跟哥哥一起玩。”
燕羽没讲话,扭头看灰云下的秋杨坊,天气不好,屋顶都是暗红色的。
“哥哥我能上来吗?”燕圣雨奶声问。
“随便。”
燕圣雨多机灵,知道他是同意的,立马手脚并用往瓦片上爬。燕羽无声看着他。他快爬到他身边了,脚下却一滑;燕羽立刻伸手,揪住他羽绒服帽子把他提溜到身边。小孩儿被他拎着,还赶忙捡起一条掉在红瓦上的毛毛虫软糖,塞进嘴里。
小男孩坐到他身旁了,亲昵地要往他身上靠,燕羽看他一眼,他又缩回去乖乖坐好,伸手:“哥哥你吃糖。”
燕羽说:“不吃。”
“哥哥……”
“别讲话,我不想讲话。”
“哦。”燕圣雨乖乖闭嘴,过了会儿,问,“那个姐姐,喜不喜欢吃这个糖,我留一包给她好不好?”
燕羽瞟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孩真挺聪明的。
“应该喜欢。”他说。
“那个姐姐什么时候来呀?”
“下周三。”
“哦,我很喜欢她。”
燕羽问:“为什么?”
“她好看,还有,哥哥很喜欢她。”
燕羽有一下没说话,很淡地弯下唇角了,说:“下周三。不过,你估计要回家了吧?”
“我不回去了。”燕圣雨说,“我在这里上幼儿园。”
燕羽奇怪看他,想问什么,雪多了起来,燕圣雨冷得缩脖子,燕羽起身,拎他进了家。
二楼是父母的卧室,外加客房。燕羽正要下楼,燕圣雨道:“哥哥,我要拿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