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失势败落后, 皇后曹氏并未幸免于难,岐王萧熠离京后不久,曹氏被废, 被文安帝遣至偏远宫殿, 形同打入冷宫。
七皇子和九皇子多年跟随岐王左右,虽所行诸事亦有被逼无奈, 但到底是一丘之貉, 不免受岐王此事牵连。但两人和岐王一样,末了, 不过被封王后赶去封地,但未被言终生不得进京,封地待遇等教之岐王好上太多。
七月, 巫蛊一案最终因证据不足而判定萧煜无罪,文安帝或为补偿萧煜,亦封他为诚王,将京中一处偌大的宅院赐予他做了府邸。
仅仅几月间, 经历了太多事,尤其是太子之事对文安帝而言打击极大,使其终是心力交瘁,在一日夜里吐血昏厥后, 便重病缠绵于病榻。
文安帝倒下后,宫中几位妃嫔和皇子沦流侍疾,其中数因残废而无所事事的萧煜去辰安殿的次数最勤。
是日,萧煜接过何福庆手中稍稍晾凉的汤药,正一勺勺喂给半倚在床榻上的文安帝, 便见文安帝静静凝视着他,少顷, 蓦然开口道:“没想到到最后,朕身边最贴心的人竟然是你……”
萧煜举着汤匙的手微滞,眼睫微抬,便见文安帝两鬓斑白,形容枯瘦憔悴,皆是因太子一事太过沉痛所致。他稍沉默了片刻,复又神色如常地递去汤匙,淡淡开口道:“伺候父皇,本就是儿臣应尽的职责,相信换作旁的兄弟,定也一样尽心。”
文安帝闻言笑意苦涩,余光瞥见萧煜搁在不远处的拐柱,却是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从前,终究是朕执念太深,才会害了你,你这腿……可惜了……”
文安帝在可惜什么,一旁的太监总管何福庆明白,萧熠同样心知肚明,然他只作充耳未闻,将碗中最后一勺汤药喂给文安帝后,将空碗搁在了何福庆手中的食案上。
恰在此时,就听小安子来报,说十一殿下来了。
文安帝命将人召进来,很快,站在殿外的十一皇子萧烁躬身入内,冲文安帝施礼请安。
十一是来辞行的,文安帝将处理南方旱情一事交托给了他,明日一早他便需出发前往。
文安帝因着生病疲累,并未多言,只颔首草草嘱咐了几句便让十一退下了。
十一离开后,文安帝以困倦想休息为由,亦挥手退了萧煜,萧煜起身施礼罢,拿起一旁的拐柱,一瘸一拐地出了辰安殿。
才出殿外,萧煜便见十一正站在宫道上等他,见他出来,忙上前搀扶。
“六哥,我明早便要走了,母妃在她殿中设宴替我践行,特意让我叫你同去。”
萧煜看着十一粲然的笑容,却是摇了摇头,“我便不去了。”
“为何?”十一面露不解,“听说打你回宫后,母妃几次三番邀你去吃饭,你都没去,是不是……生母妃的气了?是不是气她在你当年出事时未开口替你求情?”
“自然不是。”萧煜否认道,随即垂首看了眼自己的瘸腿。
十一下意识以为是萧煜介怀自己的腿疾,不想让淑妃看着难受,“六哥你便随我一道去吧,你若再不去,母妃怕是要伤心了……”
见十一看着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恳求,萧煜无奈,只得颔首道了句“好”。
与十一同至淑妃的栖霞宫时,守殿门的宫人瞧见萧煜,忙小跑着入殿去禀,很快,便有一个着素色湖绫长衫的妇人疾步而出,在见到萧煜的一刻,忍不住红了眼眶。
萧煜在丹墀下止步,低身见礼,“见过淑妃娘娘。”
“快起来,与我多什么礼。”淑妃忙上前去扶,和十一皇子一道,将行动不便的萧煜一路扶至殿内坐下。
淑妃亦在对厢而坐,她用丝帕拭去眼角的泪花,凝望着萧煜,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踟蹰片刻,只低低道:“煜儿,我还以为你今日也不会来呢……”
萧煜闻言垂下眼眸,“淑妃娘娘盛情相邀,我怎好不来。”
听得“淑妃娘娘”几字,淑妃微愣了愣,眸光中透出几分失落,“煜儿,你从前可不是这般唤我的……”
萧煜勾了勾唇角,却是不言,见他神色语气中淡淡的疏离,淑妃伤心之外,亦颇有些无措地搅了搅手中的帕子,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就听十一皇子道:“六哥,你尝尝这鱼,这可是母妃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是你从前最喜欢吃的菜。”
“是啊。”淑妃忙也道,“你快尝尝这鱼,我记得你幼时每回来我这儿必是要吃这道鱼的。”
萧煜微一颔首,在淑妃期盼的目光下缓缓举箸,夹了一筷子鱼送进嘴里,随即扬笑,道了句“很好吃”。
听得此言,淑妃这才放下心来,亦展露笑颜,不停夹菜送入萧煜碗中,屋内原还有些尴尬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和乐融融起来。
饭桌上,淑妃不住地讲着当年萧煜还被养在栖霞宫时候的事。言萧煜幼时聪慧又懂事,还常帮他哄哭闹不止的十一皇子睡觉,甚至还亲自教十一读书写字……
或是被从前那一桩桩为数不多的美好往事所触动,萧煜也不由得发自内心地露出些许笑意。
午膳罢,宫人撤去碗盏,又上了消食的清茶。然有个年岁极小的宫婢为萧煜奉茶时,却是一个没拿稳,将装着滚烫茶水的杯盏摔落在萧煜脚边。
萧煜下意识起身去避,却因着左腿不便,险些倾倒在地,幸得教十一及时扶住了。
淑妃见状面色沉寒,将那笨手笨脚的小宫婢斥骂了一通,忙关切道:“煜儿,如何,可有哪里伤着?”
“娘娘放心,并无大碍。”
萧煜被十一重新扶坐下来,就听十一蹙眉问道,“六哥,你这腿,就真没治好的可能了吗?我倒是认得几个大夫,要不让他们试试?”
萧煜摇了摇头,神色黯淡了几分,“不瞒你说,其实我自沥宁回来时,带回一个大夫,那大夫祖上是宫中的御医,极善理伤断续之法,连他都尚且束手无策,只怕……”
言至此,萧煜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这大抵便是命吧。”
十一闻言亦愁眉紧锁,少顷,却是安慰道:“六哥也不必太过丧气,听说南边有不少杏林世家,指不定就能寻着能医好六哥腿疾的,我这回南下赈灾,顺便也帮六哥你打听打听。”
“那便多谢你了。”萧煜道。
“谢什么。”十一道,“待我回来,六哥想必已搬去了宫外的新府邸,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只能在此处颇尽尽心。”
看着眼前这副兄弟和睦的场景,淑妃不免面露欣慰,“看你们这般,母妃心下实在高兴,这往后,你们兄弟俩定也要相互扶持才行。”
“那是自然,我和六哥从来将对方视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是吧,六哥?”
十一说着看向萧煜,便见萧煜唇角微扬,含笑自鼻尖发出一个低低的“嗯”字。
及至八月中旬,文安帝赐予萧煜的府邸快要修葺罢,府中管事命人请萧煜前去查看一番,看看可有不满意之处。
萧煜带上了文安帝新调到他身边的太监高祉安,虽小成子贴身服侍他这段时日事无巨细,并未生出什么差错,可毕竟小成子太年轻,许多事难免不懂,文安帝便又挑了个在宫中年数已久,更老练圆滑的内侍跟随在旁。
诚王府的管事姓叶,是日,萧煜还未抵达,他便早早在府门外等了。
见萧煜乘坐的马车停下,忙疾步上前,将萧煜扶下来,恭恭敬敬地唤了声“王爷”,随即殷切地领着萧煜在府内各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