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回川指到的吕光诚一激灵,“不行,我得多带几个侍卫!这不安全!”
谢回川嗤笑:“随便,量你这脑满肠肥的样子也追不上爷。”
姜恒、吕光诚带着五六人随谢回川上山,几人一口气走到了白马观西面的断崖边,此处地势是天险,沿着悬崖有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仅能容纳一骑通过,若是马术不纯熟,驭马走在上面都有坠崖的风险,遑论驭马追赶。
几人静静对峙,谢回川面上表情挑衅不羁,攥着祁仲沂的手心却满是冷汗。
他未启唇,只在齿间漏声问祁仲沂:“澹之,你真的想好了吗?”
祁仲沂冷声回道:“别磨蹭,按计划来。”
“好……我谢愈承你的情,你放心,你家的事,以后我必生死以赴。”
谢回川深深吸了口气,放声说道:“永平侯啊永平侯,你若是早些答应让太后娘娘给我们行方便,将川陕卖马的生意交给我们做,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了几个钱,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上,你说值得不值得?”
祁仲沂亦高声说:“尔等匪寇,销铁资敌,必将不得好死!”
姜恒闻言,脸色突然一变,“不好!保护永平侯!”
说时迟那时快,谢回川一把将祁仲沂推下了悬崖,转身一脚踹飞了牵马的随从,翻身上马,勒着那马扬了两个趔趄,将吕光诚逼得向后滚了两滚,又趁众人慌乱,驭马跃上了悬崖边的羊肠窄道,飞扬而去。
山中晨雾弥漫,羊肠小路消弭在数十尺外的浓雾中。
姜恒等人下马跑到悬崖边查看,只见浓雾如云,深不见底,一只野鹞自崖间惊飞,尖叫着挥翅膀远去了。
永平侯竟然……坠崖了。
姜恒只觉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凉意,怒眼瞪向尚未回神的吕光诚,“吕司使口口声声说永平侯通匪,他若真的通匪,会是这个下场吗?”
吕光诚哑然不能答,心里也知道坏了事。
第51章
悬崖下是急流江, 官府派人打捞了三天三夜,只捞起一件碎成布条的袍子。
得知此消息时,容汀兰已经身在钱塘。
容郁青与杜思逐皆神情担忧地望着她, 她想放下手里的纺锤,说些什么,恍惚间忽听一声脆响, 却是红釉纺锤跌落在地,碎成了数片。
容郁青忙上前扶她,听她怔神喃喃自语:“这必然又是他的谋划, 他这又是想做什么?”
“姐姐,姐夫他……”
“他是怕我与他和离,不敢回来见我, 是不是?”
容郁青默然不敢应答, 容汀兰失力地靠进他怀里, 捂着胸口急烈喘息,脸色也一阵白似过一阵。容郁青见状不好,忙高声喊着去传大夫。
炉香浥浥,青帐昏昏, 容汀兰再度醒来时已是傍晚, 寂寥与伤怀似窗外的夜色,无边无际朝帐中压来。
她听见碧纱橱外,大夫正叮嘱容郁青,让她近日静心休养, 不要再动气伤肝。容郁青小声应了,恳请大夫再开两帖将养的补药。
“郁青, 你过来。”
容汀兰坐起身,撩开半面青帐, 缓声向容郁青吩咐道:“去简单收拾一番,明天咱们回永京,若是吕光诚再来,就着人将他打出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出发前往永京,到达时已是七月底,未赶得及更衣,先奉召入宫见明熹太后。
锦秋入内通禀,照微急急起身相迎,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容郁青,一时又喜又悲,边笑边落泪,直到容郁青打趣她懂得心疼舅舅了,这才抬手给了他一拳,接过锦春递来的巾帕拭泪。
她说:“已经派人去青城传消息,舅母和小表妹过两日就能入京,舅舅打发我容易,我倒要看看届时你怎么打发舅母。”
又转身握住容汀兰的手,叹息道:“当时的事,杜三哥哥已尽数与我说了,娘,父亲他——”
容汀兰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你已知晓便好,我回来,正是为了处理侯爷的身后事。”
照微执意留她住在宫里,又召来礼部尚书与鸿胪寺的官员,命其协理永平侯的丧仪。此事刚安排好,内侍通禀说祁参知已候在宫门外,请求面见容夫人。
照微缓缓攥紧琵琶袖,指甲压着素衣,仍在掌心里烙下淤痕。
她霍然站起身,面色如冷,对容汀兰说道:“他既是来见母亲的,本宫先出去避一避。”
想来是钱塘的事让这对兄妹之间也生了龃龉,容汀兰点点头,“我单独去见他。”
祁令瞻绯色的官服外罩着一层斩衰麻衣,孤零零站在朱墙下。
夏日的风袅弱无力,拂过他身时,粗重的衣袍岿然不动,远望如冷峭寒凛的冰雪之躯。
因太后前天便说了不许他来,此时竟无人敢请他入朵殿候见。祁令瞻在日头低下晒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照微避离坤明宫后,才有内侍传他入宫,在偏殿与容汀兰相见。
走进偏殿,看见站在堂前的容汀兰,祁令瞻撩衣跪地,喊了一声母亲。
容汀兰扶他起身,与他说道:“永平侯府到了今日,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你仍愿喊我一声母亲,这份情义,我心领了。”
祁令瞻说:“父亲虽不在了,十数载抚育之恩,令瞻不敢稍忘。”
容汀兰轻轻摇头,“养恩毕竟不及生恩,否则你年初在钱塘时,不该替你父亲隐瞒郁青的事。”
祁令瞻没有为自己辩驳,向容汀兰深深一揖,承认道:“此事是令瞻的罪过。”
“说不上罪过,事关你父亲,你为难也是人之常情。”
容汀兰语气微顿,叹了口气,又说道:“只是世上有太多人之常情,父子情、夫妻情,你若要处处维持,总要损伤与另一些人的关系,譬如我,譬如照微。”
祁令瞻闻言蹙眉,“我并无要疏远母亲与照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