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氏接过襁褓,小心地逗弄着,其他没有生子的妃嫔,又羡又妒地凑了上去,特别是佟佳氏,她破天荒地围到了钮祜禄氏身旁,就为了看一眼新出生的小阿哥,祈求者新生儿给她带来好运。
云珠心里还是放不下,趁着众人没注意,悄悄从产房掀起的门帘望去,从缝隙里看见马佳氏挣扎着起身,终于将心内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马佳氏如何?”亲香够了小阿哥,唤人将小阿哥抱去喂奶,钮祜禄氏才想起询问。
孙婆子笑意僵在脸上,砰地跪在地上,若不是云珠早之前便见到了马佳氏还能动弹,看着孙婆子的动静,真要以为马佳氏已然不测。
钮祜禄氏有着同样的猜测,她看着孙婆子,等着她的下文,其他妃嫔不敢发一言。
郭络罗氏却没有那么多讲究,只听她惊呼出声:“孙嬷嬷,您这是何意,可是马佳姐姐不好了?”
这话问得莽撞,却也将众人心中的疑惑道出,因此对着郭络罗氏如此不讲规矩的样子,钮祜禄氏只皱了皱眉头,没有呵斥。
郭络罗氏还不知道她逃过一劫,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孙婆子。
孙婆子越发慌乱。
阵阵不详涌上云珠的心头,仁孝皇后也是产后出血没有止住,拖了几个没熬住去了,看孙婆子这样,莫不是马佳氏也是如此?
各种猜测在云珠心中翻涌,种种都是不详的想法,让她骇然。
正当云珠胡思乱想,越想越怕的时候,孙婆子终于下定了决心,闭着眼一口气说道:“马佳格格性命无碍,但伤了身子,以后受孕困难。”
还好,还好,只是不能再怀孕,这简直是云珠的种种猜测里最轻的一种,一种充盈地喜悦冲上她的心田,她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是为了新生而感动,也是为了母亲而动容。
正在此时,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声传来,这声音比生产时的嘶喊更加绝望,唬得云珠连退几步,跌倒在椅子上,这却是在产房里听到孙婆子话的马佳氏,不可置信地呐喊。
只见她不顾身体的疼痛,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散乱的头发贴在汗湿的头皮上格外狼狈,十指指尖上尽是斑驳的血痕,往日里的书卷气再不见踪影,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她用尽全力抓着孙婆子的手臂,状若癫狂:“你刚刚说的是不是在骗我。”
钮祜禄氏叹了口气,对着这样的马佳氏也说不出重话,只扭头喝道:“都是怎么服侍的,让主子这么跑了出来。”
宫女们七手八脚地将马佳氏扶着,往产房走去。
可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能爆发更大的力量,三四个宫女也没能扯动马佳氏分毫,最后还是钮祜禄氏叹了口气:“孙婆子说得未必准,你先好好歇着,改明儿本宫召着御医给你好好诊治一番。”
马佳氏呆愣半晌,连连点头:“找御医,找御医。”这才被宫女们扶进产房。
产房里香料燃烧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将血腥味掩去,也将这些不愉快一道掩去。
更漏滴滴,提醒着时间已过去良久。
钮祜禄氏心情愉快:“马佳格格生子,是宫中天大的喜事,马佳格格的服侍宫人均赏一个月份例。”
谢恩声此起彼伏。
“这两日大家也都累了,今日便不用请安,都回去好好歇着。”钮祜禄氏又对着宫妃们吩咐。
云珠从善如流地回了景仁宫,摆摆手挥退了春杏端上来的吃食,倒头便睡了过去。
只是睡梦中也没见轻松,鼻间好像还全是血的味道,耳旁好像还是嘶吼的声音。
惊叫着从睡梦中醒来,看向窗外又是昏暗,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只有落日的余烬给空中带来点点余光,落完叶子的树枝张牙舞爪,乌鸦在上面掠过,惊起阵阵抖动。
此情此景让云珠感觉格外孤寂,好像天地苍苍,独她一人彳亍。
打破这份悲凉的,是春杏。
“主子,您饿了吧。”听见屋里的动静,一直守在门口的春杏忙盛着热水走了进来。
温热的帕子扑上脸颊,春杏力度适宜地为她疏散筋骨,同时又在她耳边说道:“主子,您这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我叫小欢子去御膳房点了锅子,全是您喜欢的菜,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去吃了。”
春杏的絮絮叨叨将云珠从虚幻拉回现实。
走到起居室,果然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铜炉,葱姜红枣在奶白的锅底里翻滚,已然沸腾。
御膳房的师傅刀工了得,片得薄薄的牛羊肉几要透光,萝卜土豆这些冬日常见菜之外,还摆着青翠欲滴的洞子菜,麻酱、芫荽、韭菜、青葱混在一起,倒入手工磨出的香油,羊肉涮熟,沾着蘸料吃上一口,云珠早已麻木地肠胃疯狂蠕动起来,发出饥饿的信号。
深深吸上一口果子的香味,云珠终于从种种荒诞中落到实地。
几乎一碗肉下肚,云珠才终于缓过劲来,边涮着菜边问着小欢子这一日发生了何事。
小欢子早存了一肚子话,可算等到了云珠的问话,磕巴也不打一个的,连连说了起来。
“主子,今日里钟粹宫可热闹了,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万岁爷都赐了可多东西,那金银珠宝真真是让奴才开了眼。”
“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云珠笑骂一句,然后才问道:“除了东西,还有其他的吗?”
“当然有了。”
小欢子不知云珠在问些什么,只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将钟粹宫的热闹事无巨细的回禀。
在小欢子源源不断地话中,云珠听到了康熙下朝后甚至都没招人议事,直接到钟粹宫见他这刚出生的小儿子。
哼。云珠心中冷笑,想起前一天马佳氏挣扎生子时一直在喊着康熙,但康熙却忙着议事并未出面,而这一日却迫不及待地来看儿子,果然,对于封建帝王,血脉的延续才是他们最关注的。
云珠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看得这么透彻过。
“对了,今儿个我忘了吩咐,我记着库里有一对新进上的珐琅花瓶,小欢子你明日找出来给钟粹宫送过去。”
小欢子笑眯眯地应了,又和云珠说了许多钟粹宫是何等热闹,与之相对的延禧宫又是如何冷清。
不知不觉间,和云珠进宫时候相比,宫中的局面已经完全变了,原本呐喇氏和马佳氏分庭抗礼,甚至呐喇氏隐隐有压过马佳氏一头的意思,然而在大阿哥的事情上,呐喇氏犯了康熙的忌讳,虽然说没有完全失宠,但那份热络劲早就不在了,即使呐喇氏又推了些秀女,但康熙对他们也就了了。
马佳氏趁着养胎闭门不出,在宫中也沉寂了下来。
现在宫中的形式是钮祜禄氏掌了宫权,佟佳氏有着感情,再加上新进窜出来的宠妃郭络罗氏,简直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以后宫中的日子可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