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薛云照成了朝堂上下炙手可热的人物,人人艳羡,说亲的,送礼的更是络绎不绝。薛府不得不整日闭门谢客,否则从日出到日落都难得安生。
然而人人注意到的,是薛云照如今的荣华富贵,薛母的心却从未有一日放下过。
都说母子连心,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儿子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自南征北战回来之后,那眼神分明不再纯然,多了很多旁人看不透的东西。
而这种担忧,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一点点显露出来……
薛云照像是变了性情,十天有九天都是住在军营之中,回来时也只是一个人独处,不与人说话。他日渐清瘦,却并不怎么吃东西,在府中时常常会为了一些小事发脾气、摔东西,甚至开始忤逆父母,话说不到三两句就变了脸色,扭头去军营歇上好几日才会回来。
薛中书和薛夫人心中惴惴不安,都说战场上血流漂杵,横尸百万,一个自小温养在阳光之下的人,陡然间长久地湮埋在阴暗湿冷的尘土下,或许难免心智错乱。可是……可是此非顽疾而是心病,世间之大,如何才能寻得解脱之法?
一片巨大的阴云开始笼罩在中书府的宅邸之上,薛夫人日日长跪宗祠,上供神龛,以乞求困顿在薛云照身上的亡魂怨念可以释怀往生。可是一切都于事无补,寻不到病因,找不到症结,薛云照的性情仍旧向着所有人忧心的方向愈演愈烈。
“薛云照,”这是夏之秋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语气中明显带着愠怒,“你究竟是怎么了?”
薛云照的面前燃着一团火,他随手又扔下一件儿时的衣物,火萎了片刻后猛地上窜,燃得更高了。
“夏姑娘,普天之下并非只有一处东乐街,这么多年了,你想救他们吗?”
火光映在他幽深的眸子里,孜孜不倦地灼烧着。
夏之秋没有说话,只是探寻地看着他。
“毒入脏腑,文官早已救不了这个世道了……可是武将还在,普天之下也只有武将可以……”他一件件地往火中投自己从前的东西,脸上没有一丝眷恋,“朝廷这些年来一直重文抑武,致使夏将军壮志难酬。一个活着的人身怀终天之憾,你为他而难过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比触手可及的火焰更灼烫。夏之秋的眼神黯了黯,将目光偏去了旁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自己便是父亲唯一的负累。若没有她,或许他可以一辈子驰骋疆场建立功勋。他的前半生过得潦草而糊涂,后半生又过得无力而遗憾,那昙花一现的戎马生涯璀璨而绚烂,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在世人眼里,这刀枪拼杀出来的一生,自始至终仍然只是一个笑柄。
薛云照亲眼看着自己的过去被付之一炬,缓缓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薛云照,永远忠于天下,忠于百姓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