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个朝廷新贵私德不修的名声便再也裹不住了。忤逆父母,独断专行,挥金如土,目中无人。当人们发觉他与那个传闻中清贵自持、皎若云月的世家公子不尽相同时,流言蜚语开始甚嚣尘上,人们开始指摘这个高门逆子,从前人人称颂的景象一时消失无踪。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的美谈,终究是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孟卷舒卧在他的怀中,轻声笑了笑:“这下好了,我们俩的名声,没一个是清白的……”
朦朦胧胧中睡意未消,薛云照翻身搂着她,沉吟着:“恶贯满盈的鸳鸯,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明月高悬,火光依旧。
从前的东西一样样烧,如今大多殆尽了。那曾雅致的厢房书斋,也只剩下一具徒有其表躯壳。
薛云照的面庞被橘黄色的火光肆无忌惮地舔舐着,热烈得像夕阳。他的脚边堆满了书,怀中抱着一摞书,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灼人的火势,不觉得闷,不觉得烫,只是缄默地将一本又一本书扔入其中,像是在碾碎废弃的荒草,淡漠地看着它们焚为灰烬。
飞灰被热浪冲得腾起,一寸一寸划过他的目光,往更幽黑更深远的夜空漫溯而去。
像是一条倒流的河,从人间到天上,掩埋十数年过往。
“照儿——”火光之外陡见此景,薛母失声喊了出来,言语颤颤。
她知道近日来他常常会一个人在院中烧东西,衣物器具、笔墨字画,从前用的东西一样也没留下。纵使她忧心如焚,却也不敢操之过急,一遍又一遍地宽慰自己——烧过了,怨气消了,他一定会变回从前的样子的。
因为薛云照是她的儿子,那个自小从来不让人担心的孩子。
十数年寒窗苦读,早也用功,晚也用功。他房中的每一本诗书典籍,早已摩挲过千万遍,一字一句皆是视若珍宝的存在。他曾说身死之后,棺椁里不必留寸缕金银,但求以此生览过的典籍为枕,经纶为席,纵使只身赴黄泉,前路也不会寂寞。可是如今……过往被焚尽,就连书籍也不愿再留了吗……
恍惚中,薛云照仿佛听到了什么,是有人在唤自己么?他愣愣地转过头,看见了母亲的面容,脸上缓缓浮起一个细碎斑驳的笑容。
“娘……”
那笑容干涩枯槁,薛母的心仿佛被什么猛然刺了一下,疼得说不出话来。火光影影幢幢地描摹着薛云照的半张脸,燎灼的火焰像是要生生吞噬了他,她好像再也记不得他从前的笑容是怎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