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资治通鉴·梁纪》
第22章 22 试炼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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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呀!”
吴娘子话才说了个开头,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落下来。
褚太守连忙给女儿递了个眼色,褚信芳轻咳一声,提醒道:“吴娘子, 两位仙长来燕城正是为了调查新娘失踪案, 你把情况早点告知二位仙长,仙长们才能更快着手调查。”
吴娘子闻言擦了把眼泪,勉强忍住哭腔, 再度原原本本讲述了第一位新娘失踪的情况。
事实上,由燕城官府送去虞州分殿、又由虞州分殿送往道殿的案卷里已经写的很明确了。吴娘子虽然焦急忧虑,所知的情况也早在官府问询时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现在说的还是案卷中记载的情况,并无多少新的发现。
但对于这么一个悲痛欲绝的姐姐,无论是褚太守父女, 还是景昀与江雪溪, 都没有打断她的话, 而是任由吴娘子又讲述了一遍。
含泪说完之后,吴娘子拭去脸上的泪珠,道:“小妇人失礼了,小妹生的晚,家父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是小妇人手把手把妹妹带大的,花骨朵一样年轻的女儿家, 忽然生死不知地丢了, 真是……真是……”
说到这里, 吴娘子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要指望景昀开口安慰人, 那是很困难的。江雪溪遂道:“吴娘子放心, 我们会全力调查吴小姐的下落。”
吴娘子忍住泪意, 她原本是个高挑爽利的女子,哽声道:“不瞒二位仙长,小妹她丢了这么多天,其实……其实家里人心中都已经……”
众人一时默然,吴小姐丢了两个月,不管掳走她的是什么东西,两个月来毫无下落,九成九凶多吉少了。在场的人心里其实都有猜测,但这话谁也不好轻易开口说。
吴娘子咬牙道:“但就算、就算小妹她已经出事了,我们父母兄姐还是希望活着要见人,死了也能见尸,否则小妇人真是死了也闭不上眼,更不能叫小妹的名声为人所诬,恳请二位仙长……”
吴小姐是幼女,吴娘子是长女。吴娘子亲自教养妹妹长大的,说是姐妹,和母女的感情也差不多了。她虽然竭力想忍住泪水,眼眶还是通红一片。
褚信芳动容地握住吴娘子双手,拍抚她的脊背,借此安慰这悲痛的姐姐。
景昀终于张口,同时江雪溪也正开口发问,二人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名声为人所诬是指的什么?’”“吴小姐的名声为何受损?”
景昀忍不住瞥向江雪溪,正好撞上江雪溪含笑看来的目光,二人视线一触即分,只听吴娘子恨声道:“是魏家!”
原来第一位新郎姓魏。吴小姐失踪之初,所有人都没往鬼祟方面想,只惊诧于新娘失踪了,不乏有人猜测吴小姐逃婚。
魏家大丢颜面,心里很是不忿。吴家这边去官府报案,焦急寻找失踪的女儿;魏家却在背后传播谣言,说吴小姐不检点,和野男人勾搭上私奔了。
吴家气得半死,如珠如宝的小女儿莫名其妙失踪了,家里人焦急担忧还来不及,新郎却在外诋毁女儿名声。于是一边打上门去找魏家算账,一边在外辟谣。
但造谣永远比辟谣容易,人们总是更偏向于相信耸动惊人的消息。吴家在外辟谣的举动并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反而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吴家心虚,竭尽全力想把女儿跟人私奔的事压下去。
江雪溪若有所思,景昀却单刀直入地询问:“一般来说,结亲是为了缔结两姓之好,很少有奔着结仇去的,如果我是魏家,不管心里怎么想,从利益的角度出发,第一时间大肆宣扬未进门的新娘跟人私奔,都是下下策——吴家和魏家之前,是不是有过仇怨?”
吴娘子闻言一怔,旋即垂首:“小妹她其实对婚事不太满意,还曾经闹着要退婚,只是最后没退成,魏家也许是听到了小妹想退婚的风声,所以……”
不但褚太守父女,景昀也心生不解,只是她面上毫无变化,问:“吴家不是很疼爱吴小玉么,为什么要给吴小玉结一门她不情愿的婚事?”
吴娘子苦笑道:“这确实是我们不好。”
吴家经营粮庄,虽然规模不大,却也积攒了几分家资。家里三个孩子,吴娘子和吴大郎一个爽利果断,一个沉稳能干,都是能顶门立户的人才。于是吴家父母索性早早撒手,将两家粮庄交给长子长女分别经营。
吴小玉是家里的小女儿,母亲年近四十才生育下来,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不管怎么精心关怀,还是好几次差点夭折。父母兄姐十分担忧,一直在外打听名医,终于在吴小玉八岁那年,打听到燕尺县有个姓魏的大夫,曾经在京城很有名气,后来得罪了权贵回乡。
吴家连忙赶过去为小女儿求医,但魏大夫说自己曾经立过誓,此后再不行医。吴家人多番恳求,甚至说愿意掏出一半家底酬谢,终于打动了魏大夫。
他也不要吴家的一半家底,只说自己年纪大了,年轻时醉心医术对儿孙亏欠许多,家里几个儿孙都不是能够守成的人才。吴家如果有心酬谢,将来把这个小女儿许给他的小孙子。
那时候吴小玉命都快没了,父母犹豫了一下,立刻答应了。果然魏大夫妙手回春,最后治好了吴小玉的病。
魏大夫说的没错,他几个儿孙果然都资质平平,吴小玉长成少女之后,得知自己身上还背着这么一段婚约,很不情愿,一度闹过退婚。吴娘子和母亲犹豫过要不要答应妹妹,但吴父坚决不许。
“老大夫四年前过世了。”吴娘子叹气,“父亲说,人家对妹妹有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现在退婚,倒像是仗着恩人过世,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她有些拘谨地朝景昀二人看去:“两位仙长,虽然魏家诋毁小妹名誉确实可恶,但魏大夫过世之后,他们家里没什么出息的人才,应该不会是他们家做的。”
“你怎么看?”江雪溪传音问。
景昀跟师兄说话就直接了很多,回答道:“魏家可以去看看,但应该不是他们做的案子,他们记恨吴家也就算了,后三位失踪的新娘和他们可没什么关系。”
江雪溪表示同意,又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悲痛欲绝的吴娘子离去,景昀转向褚太守,单刀直入道:“新娘失踪的案卷和燕城志一并拿来。”
褚太守不意这两位仙长如此直接,还不等他客气就要开始干活。连忙吩咐侍从取来案卷,又道:“府衙内事务繁忙,下官怕是不能全程陪同二位仙长,如果二位仙长不介意,接下来便由小女信芳陪同。”
厚重的燕城志与案卷被搬运过来,景昀目光一扫,分工道:“我接下任务时已经看了几遍案卷,记得很熟了,师兄你先看案卷,我看燕城志。”
江雪溪说好。
二人一目十行地将书卷看完,而后交流意见。
江雪溪先沉吟道:“这四对新人本身,无论从生辰八字、家境出身,还是新娘的容貌特征,兴趣爱好都没有很相似的地方。”
景昀则道:“燕城志里记载的鬼祟作乱有几起,不过年月都很遥远了,最近一起鬼祟作乱还在二十年前,作乱手法简单粗暴,都是要么直接杀人、要么制造很明显的恐慌。并且胡乱杀人,不挑剔特定对象,像这种只掳走新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案件,还没有旧例。”
江雪溪思忖片刻,道:“只看这些落在纸面上东西是不行的,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见二人起身,一边的褚信芳很及时地开口:“请问二位仙长要去哪里,小女这就命人备车。”
“不必备车。”景昀说,“你把四位新娘家住何方,出嫁那日婚车行经的路线标出来,我们必须亲自走一遍。”
褚信芳忙不迭地动手,这姑娘也很用心,标的非常细致,路线图交到景昀手里,她看了几眼,面无表情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