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信芳立刻紧张发问:“仙子是看出什么不妥了吗?”
“没有不妥。”景昀坦然道,“只是惊奇。”
她把路线图递给江雪溪,江雪溪看了一眼,接过来仔细端详片刻,感叹道:“这四条路线一点都不重叠,还真是稀奇啊。”
的确,这四位新娘家住方向、出嫁路线堪称毫无关联。
江雪溪摇头失笑:“走吧师妹,我们去亲眼看看。”
离开太守府之前,江雪溪总算把那件周身透着风流气韵的朱红外袍换成了黛色,从贵公子摇身一变,变成了端静文雅的道尊首徒拂微少君。
师兄妹二人沿着长街慢行,长街上人流如织,全然看不出褚太守所说的人心惶惶。
江雪溪修太上忘情,自从破境金丹之后就常常下山游历,顺便接些任务,比景昀经验丰富。
他摇摇头,淡声道:“现在的平静只是表象,百姓心中恐惧,短时间内不敢再缔结婚姻,但全城百姓不可能一辈子不成婚,如果不尽快抓获作乱鬼祟,只要再发生一起新娘失踪案,城内人心就彻底乱了。”
街旁一处绸缎庄里,几个妙龄少女相携而出,一抬首看见街道对面的江雪溪,粉面微红,连看了好几眼。
其中一个少女大胆一些,抬脚要往师兄妹二人这边走来,像是想过来搭话。却被身后的老嬷嬷抓住,低声道:“夫人的话小姐忘了?现在城里不安定,不许跟外人接触。”
少女哎呀一声:“不是只有新娘失踪吗?”
老嬷嬷硬拉住她:“我的小姐,你可别多事了!”硬生生把那少女拉上了马车,其余几个少女显然以她为首,相继跟了上去,还不忘回过头多看江雪溪一眼。
景昀笑出了声:“师兄果然厉害。”
江雪溪凉凉看她一眼:“嗯?”
景昀正正经经地道:“师兄你说平静只是表象,听那老妇人话中之意,现在普通人已经不敢让家中女儿接触外人了,可见人心不稳,这起案子拖延不得,需得尽快解决。”
二人一边谈笑,一边前行,转眼间来到了距离太守府最近的一位新娘家中。
这户人家姓王,失踪的女儿是第三位新娘。
王家是四位失踪新娘里家境最好的,家中做珠宝生意,远非吴家小打小闹的粮庄可比。他们家的女儿失踪之后,为了尽快请道殿仙长前来查案,王家和褚太守一起使了很多力气。
景昀来之前看过案卷,对四位新娘家中都有了解。相对其他三位新娘而言,王家是为查案出力最大的,却也是对失踪的新娘最无动于衷的。
王家父母听闻道门仙长光临,连忙出门相迎,将景昀与江雪溪恭恭敬敬迎进了府中。说起失踪的女儿,王老爷连声叹气,王夫人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按压眼角,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悲伤。
第三位失踪的新娘在王家女儿里正巧排行第三,闺名叫做珊娘。生母是王家妾室,过世很早,王老爷儿女众多,很少想起这个没娘的女儿,王夫人膝下有亲生儿女,对庶出的女儿也只是面子情,没有多少情分。
正因如此,他们说起王珊娘的失踪时,不像吴娘子一样悲痛欲绝,反而冷静地陈述着。
王珊娘这门婚事其实不坏,未来夫婿是王老爷好友的儿子,不是长子无法继承家业,但很受父母疼爱,品行性格都不错。又有两家家主的关系摆在这里,嫁过去日子不会难过。
这一点又与吴小玉不同了。
景昀思忖片刻,便提出要求,要去看一看王珊娘的住所,及为她备办的嫁妆婚车。
王珊娘失踪之后,城里已经掀起了鬼祟传言。王家虽然不至于怕到战战兢兢,心里却也有些发毛,于是把婚车、嫁妆全都一股脑塞进了王珊娘的院子里,院门用大锁锁好。
令人失望的是,王珊娘的院子就像她这个人留给父母姐妹的印象,端庄、文静、简朴,挑不出任何毛病,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江雪溪不想进少女闺房随意走动,留在外面检查院中停着的红漆婚车。
他上上下下把婚车翻检一遍,认真探寻有无气息残留。
景昀正在内室里查看,隔着窗子望见江雪溪的动作,推开窗探出头:“师兄,有什么发现?”
江雪溪弯腰从婚车里下来,一手妥帖地抚平衣摆上皱褶:“车里很干净,没有鬼祟邪气,或许是隔了一个月,邪气已经散尽了,你呢?”
景昀摇头:“没有,现在只看出王珊娘似乎很喜欢看谈风弄月的话本,在床下藏了小半箱子。”
她蹲下身翻看:“《金钗美人记》《芍药传》《玉楼春》,都是正经书局印制发行的,尾页打着标记,应该没什么问题。”
景昀以前翻看天机阁卷宗时,曾经看过一起案子。是有个书生屡试不第,考到四十多岁还是个童生,眼看与他同时入学读书的人一个个成了秀才举人,或飞黄腾达或衣食无忧,只有自己蹉跎半生一贫如洗,嫉妒之下动了恶念。
那时道殿还未对邪修进行大规模清剿,这书生不知从哪里接触到了邪法,用枉死之人的血混在墨里抄写了整本书,以邪术炮制后借给了许多人,导致借阅过那本书的人或一病不起,或干脆丢了性命。
不过王珊娘这些话本出自正规书局,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大。景昀把箱子倒空,拿出来大概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
告辞了王家,师兄妹二人依照路线图,前往其他几位新娘家中。
“我们先去第四位新娘家。”景昀提议,“第四位新娘出事最晚,如果她身边事物沾染邪气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点残余。”
二人穿越过一条条长街小巷,赶在天色彻底暗淡之前,踏进了第四位新娘的家门。
小巷偏僻寂静,巷子最里侧的那户人家院门前挂着未撤下的红布,已经在风雨吹打下褪色。一路走来其他人家院门内偶尔还会响起言谈嬉笑、争吵打闹的声音,无论悲喜,总是有着鲜活的人气。
但这户挂着红布的人家,院墙内毫无声响,死寂如坟墓。
景昀抬手想要叩门,秀眉微蹙:“门没锁?”
她在门扉上轻轻一叩,木门应声而开。只见门内屋舍一片漆黑不曾点灯,院内满地都是飘零未扫的落叶。
江雪溪忽然说:“我们来迟了。”
他弹指间一簇火焰跳跃而起,火光照亮了院内目光所及之处。
——右侧厢房门口,一个矮小的身影倚坐在门槛上,双目紧闭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