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園(2 / 2)

加入书签

少年握緊雙拳,平放在腿上,努力認著這兩個字。

活了十九年,他一直認為自己大字不曉一個,也無關係。直到今日,他才得知,外頭的有多廣,自己到底是這麼 無知愚昧。

[范公子。]

[李揚,以後要叫我先生。]

范文川 一手執書, 一邊在紙上寫著簡單的單字。

[先生。]

[嗯?]范文川 挑了挑眉,望著李揚。

[我哥... 兄長為何不承襲爵位?]

李濯身為嫡長子,絕對比李揚這位次子更有資格 承襲開國公爵。

聽白幽說,李濯學識淵博,心思慎密,為人端正溫文,是個不出世的人才。

白幽突然坐直了身子, 虛咳了兩聲, 搖了搖頭感嘆道:[ 話說十五年前先國公夫人在次子李揚三歲生辰當日,命家中百名隨從護衛,送次子回鄉省親途中被 山匪搶劫。 隊中百人被殺, 次子失蹤生死未明。]

白幽喝了口茶,接著道:[ 眾人追尋未果, 就當李揚已死。 當時夫人已有孕五個月, 得知消息後, 悲痛萬分, 不幸滑胎, 身體亦因而受損, 日後無法成孕。三年後,李國公出征討伐北夷, 雖我軍大穫全勝,但李國公卻戰死沙場。]

李揚深呼吸了一口氣, 眉頭深鎖, 雙拳握得發白。

白幽嘆了氣, 又喝了口茶,再道[李國公死後, 國公夫人強撐著虛弱的身子打點府中大小事務,丈夫死後半年, 國公夫人也隨人而去。唉,才二十多歲便香消玉殞。 先帝感念開國公忠良 ,又憐惜李濯年幼, 便下旨封他為太子伴讀。 ]

[當年太子十四歲,李濯十一, 兩人同寢同食, 不久便暗生情愫。 鴻源四十三年, 太子十八歲時, 向先帝請旨, 迎娶李濯為太子妃。 可惜在太子大婚當晚, 太子中毒暴斃, 太子妃卻不知所蹤。]

范文川 冷笑了一聲, 放下了手中書卷, 擱下毛筆, 掀開了車簾,眺望著前方, 像是沉思, 眼眸中似有半絲悲涼。

[ 兩日後太子妃被捉拿, 身上藏有殺害太子的毒藥,又查到李濯與秦南王有勾結。 先帝大怒, 下命三皇子領兵攻伐秦南王, 而李家近千人被流放或嚴刑逼問至死。 老國公亦不幸死於牢獄中, 李家可說是幾乎死絕。]

[李濯 被關在牢中五年之久, 直到四年前三皇子登基後, 翻案再審, 證實了李家無辜。 皇上仁善, 從新賜爵於李家, 厚待李家宗族子弟。李濯 在牢中飲食一直被人滲毒, 現中毒已深 , 等你回京以血為引救治。]

李揚 聽得額上青筋直跳, 激動的渾身發抖, 咬牙問道:[是誰下毒害兄長?]

白幽說話太多,嗓子有點發乾, 拈起一顆冰葡萄, 塞到嘴裏,含糊道:[你知道墨醉樓的琦玉公子吧,他爸是太醫陸爾, 就是他爸下的毒!所以他才因而被發賣到樓裡當官妓!]

[為何?]李揚重捶了一下木茶几,讓范文川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 其中因故,李濯 以後自會跟你細說。]范文川 正了正衣襟, 厲色道:[ 世家子弟,喜怒皆不形於色, 亦不可隨便表露愛惡, 以防有心人設計。]

李揚垂下頭,低聲道:[ 學生謹記。] 眼光卻不自覺飄向白幽。

白幽單腳弓膝,懶洋洋的靠坐在旁邊, 手抓了把瓜子,嗑得正香。

感受到李揚那道疑惑的目光, 不好意思地別過頭, 自覺地端坐好。

[ 李揚,我這種叫不拘小節。]

李揚虛咳了一聲, 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問道:[ 敢問先生及白公子是否有官職在身?]

范文川 笑著搖頭回道:[范某只是個閒人,未有官位。]

白幽仍咬著瓜子,哼聲道:[ 一看就知我是個靠臉吃飯的人。 長著傾國傾城的臉,不找個人包養真是愧對天地父母。他?]

白幽投去一個不屑的目光,輕飄飄道:[以前是個教書的。 不過嘛,教的是皇子皇帝。]

李揚心裏一震,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三十餘歲的 俊美男子竟是帝師!

[ 都是以前的事,范某現在只不過是個閒散遊士。 不必緊張。]范文川雲淡風輕地說著。

李揚仍舊震驚得目瞪口呆,本來以為二位只是李府那邊派來護送的人。得知兩人尊貴的身位後,更是拘謹不安,手腳都不曉得該放那邊。怕稍有開罪,會累及李家與春桃。

白幽挪到人旁邊,笑的猥瑣。

[喂!不如這樣,我把春桃接來我府裡住下,你說這樣好不好,有我在......]

[咳!咳!]范文川刻意咳了幾聲,引來二人的視線。

男人徑自端起熱茶,飲了一口,又推了一杯到白幽跟前,道:[白公子話說多了,不渴嗎?還是覺得范某泡的茶不及王爺府裡的......]

[行!我閉嘴,我等等就換車,你們繼續!]

白幽瞥了男人一眼,努努嘴,又縮回那個角落,探頭看外面的風景。

到京路程約有月餘,李揚在范文川 日復日的指導下, 氣質修養已漸漸有像高門大族子弟。

李揚為追趕學習,每日只睡兩個時辰。 其餘時間不只要學習經書詩文,還要學習騎射,琴棋。

李揚獨自睡在自己的車廂內, 身旁的一個婢女為李揚蓋上氈子, 在暖爐中加了炭。

李揚每夜睡前都握著那個緋色荷包, 沉默許久。

[桃兒,等我......]

婢女低嘆了道:[ 真是個癡情的人, 若我也能得如此真心情郎, 必定生死相隨。]

從卯時到午時,近三個時辰的風吹雪打。

少年雙腳已凍得麻木。

頭一暈眼前發黑, 人就頹然跌坐在雪地上, 半身無力地依靠在樹旁, 目光死死地直盯著前方, 彷彿在等候著什麼, 但又好像什麼都放不進眼內。

朱大叔朱大嫂身後跟著幾個僕婦, 見到春桃後頓時鬆了口氣。

[桃兒!]

朱大叔拉著大嫂跑了過去。

[桃兒......] 朱大嫂一見到人, 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春桃茫然轉頭望著他們, 回了個笑容。

[ 大嫂,我等了很久, 腳麻了,站不起來......]

少年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笑容,道:[ 我這個人真是要不得, 這時候仍痴妄著哥哥會回頭。 我竟希望哥哥不要到京城去。大嫂, 我真可悲得很。]

朱大叔長歎了聲, 將人背了起來。 大嫂拍去春桃身上的積雪,在旁邊跟著走。

[李揚 昨天有過來交託我兩,在他離開後必定要好生照顧你。 你放寬心等著吧, 這小子我從小看著長大, 是個有情重義的, 你又何必這般糟蹋自己呢?]

隨後的幾個僕婦也跟著好言相勸, 讓少年止住眼淚。

朱大叔背著人回到李揚屋裏, 就叫那些僕人看顧好春桃。

白幽給的婢女名菱湘,琴湘,都是個伶俐聰明的人。而李府亦留了三個粗使的僕婦給少年。

[公子, 晚膳要到堂屋還是在房裏用?]其中一個小丫鬟問道。

春桃靠坐在床榻上 ,搖了搖頭。他從上午回來一直呆坐到天黑,像失了魂魄一樣。

菱湘推門進房, 拿著個竹籃進來,[ 主子要是累了, 歇會也是好的。]

閣下籃子, 將裏面兩隻吃飽喝足的灰毛團抱到春桃腳邊。

兩隻小傢伙見到主人,一下子全撲到春桃懷裏 要討摸爭抱, 逗得少年直笑起來。

[ 哥哥不在家, 以後沒人管住你們了!]

菱湘上前福身,道:[ 公子,王大娘讓我告訴你, 明日午時李家會派人前來接主子到鹿園。]

少年點了點頭, 淡然地回說:[好的。]

琴湘年紀較少,約十二、三歲左右,做事勤快,為人率真, 是個天真活潑的人。

琴湘菱湘年紀較大,約十五、六歲,心思細膩慎密, 對人處事圓滑,懂分寸。

正如白幽所說,二人都是極有規矩的人。

[菱湘姑娘, 我敢問一句, 白幽白公子到底是何人。以兩位姑娘的相貌和修養, 都比得上城裏的千金大小姐了, 就白公子捨得。]

少年接了琴湘剛煮好的熱茶, 啜飲了一口。

琴湘聽了頓時紅了臉,菱湘掩嘴笑道:[ 公子這是在開玩笑吧。白王... 白主子是京城安樂候嫡長子, 前年嫁入靜王府, 為正一品親王妃。]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