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的光束也像随着她一样,消失不见。
满眼阴冷邃黑。
分明是看见他了。躲着他?
他抽着烟,用力往肺里吸,直到生疼,垂下眼帘。
上一次见她,在肯德基的时候,多乖,远远看她一眼,甚至不用招手,她就像小兔子一样欢脱跑到他身边,甜甜喊他谭叔叔。
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他了?
忽觉腰部疼得厉害,有湿润的液体流出来,他眉目不动,低头去看,红色的痕迹沁到西服上了都。
白瞎这一身好衣裳,换掉病房里的衣服,特地为了见她,才打扮了一下。
这人生得俊,平时不用多打扮就够吸睛,但这次不一样,那身带着消毒水味的病服,狼狈又奄奄的,怎么也不能穿着去见她。
他阖眸想到三天前,那架直升机上,唐国礼抱着他直直地坠下去。
还好,当时直升机没有升得太高,而尚忍在他们坠下几乎0.1秒后,没有犹豫跟着跳下去,及时抱住了他。
两人摔进树丛里,尚忍一路护紧了男人,誓死不放手。
目前,尚忍还在重症室里抢救,第三天了,依旧生死未卜。
而谭九州也是昨天刚刚苏醒,除了各处擦伤、中度脑震荡,其余没什么大碍,有树木和人肉的缓冲,万幸捡回了一条命。
虽说捡回一条命,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休养花费的时间不少,他再怎么强健方刚也是血肉之躯,是万万不能下床的。
可那小丫头今天高考啊,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接,而她唯一的姐姐不在身边,怕她孤独难受,怕影响她之后的考试,所以,早早地在这里等她出现。
可谁想,被冷得透透的。
睁开黑眸,男人静坐了会,掂起旁边座位上摆的肯德基,她喜欢的老燕京鸡肉卷套餐。
开车到她家门口,他抬头隔窗看一眼,小台灯亮着,小书呆子,估计又趴在桌上学习。
谭九州迈着沉重的步上楼,每走一步伤口就裂一寸,疼得入骨啊。
他把肯德基袋子套在门把上,转身离开。
刚坐上车,手机就来电话了。
打来的是谭家最小的妹妹,谭鸢州,四姨太的女儿,最受三个哥哥宠疼的孩子,自然脾气也骄纵火爆。
谭鸢州语气凌厉:“谭九州,你找死呢,医生都说了你七天之内不能下床,我出去兑个水的功夫,你死哪里去了?”
谭九州耐心听完妹妹的话,只回了几个字:“忙事。”
“什么事啊?正经事还是风流事啊,我也是佩服你这旺盛精力,腰伤腿伤的,还能搞得动?”
谭鸢州一听他那语气就来火,看一眼旁边微笑的胡韵,“我告诉你,我可没有你妈妈好脾气,赶紧回来,不然我马上闹到爷爷那去,叫他打断你和那些女人的狗腿。”
谭九州揉了下眉头,嗓音虚哑的:“马上回。”
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谭鸢州颇为得意地挂了电话:“三姨妈,你不用担心,他马上就回来。”
胡韵温婉坐在床边,给谭九州叠着衣服:“这小子还是要你收拾才听话。”
“那是,有爷爷在,哪个哥哥敢不听我话。”谭鸢州笑得眼眸弯弯,从小娇养出的皮肤白嫩掐水,又继承了谭家良好的基因,走到哪都是明艳张扬的小公主。
这几个姨太里,谭鸢州最喜欢就是三姨妈,人温柔大气,从不搅和女人的争斗,这才是姨太太的典范。
十几分钟后,谭九州的车抵达医院门口。
手下阿风远远瞧见,带着护士前去迎接。
谁料车门打开,一条细细的血流从车座出来。男人隐忍的俊容上全是汗,来不及跨出那步,便痛得无法站立,直接栽在地上。
“九爷!快点!把九爷抬上担架!”
一行人把男人扶上担架,加急往医院跑。
……
谭九州被唐国礼拽下直升机一事,谭家再怎么捂,也难以堵住众口。
很快,这件事传遍z城的地下组织,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那可是谭九爷,谭家的四子里唯一的顶梁柱,都已经抓到唐国礼了,竟然还能被他拽下飞机?!
惊世骇俗的功夫、无人能及的头脑、谭家的新一代希望……谭九州这几年的名誉,真都是谭老爷捧吹出来的?
谭老爷这几天处理舆论处理得焦头烂额。
那晚他坚信九州处理唐警官不会有问题,离开酒店时还从容自信,谁想到能出这样的事。
但按照谭家的祖训,主子出事,奴才就是要受罚的。
当时跳机救人的尚忍被暂时放过,但,同机的豹子和那位驾驶员就受了苦。
谭家的酷刑室里,豹子奄奄一息地被拴在半空中,勒得手脚麻木。
人被鞭打后,倒吊着一遍遍冲进盐水库里,身上的伤口顿时承受两倍的剧痛。
再被吊起来,继续鞭打、冲水……
遭受诸如此类的循环后,豹子的嗓子已经叫不出声,人开始变得神志不清。
按照谭家的规矩,得接受五天五夜的处罚,才能罢休。
“张哥,这个豹子人已经重度脱水了,死都不肯喝水,也不肯进食,再这样下去,没几天绝对会死。”
那被称作张哥的是酷刑室总管理,人高马大,肌肉雄壮,满脸冷酷残暴。
他环抱胳膊,满脸透着冷笑:“这么想死,让他死好了,贱命一条。跟着谭九州这几年吃香喝辣的,他几辈子都换不来。”
“可您也知道,九爷是出了名的护内,要是叫他知道豹子没了,肯定会找我们麻烦……”
“你怕他?”
张锲冷笑,一巴掌拍在那人头上,“老子是受谭老爷的命令,他谭九州再有本事,敢跟他爷爷作对?”
“……是。”
突然,楼上悠悠传来一道脚步声,伴随还有拐杖拄地的声音。
一阵沉冷到令人心颤的沧桑声音传来:“谁跟我作对了?”
张锲和其手下微微变了神色,连忙恭敬前去接待:“谭老爷。”
谭老爷这几日处理传闻心力交瘁,脸色倦意尽显,但眉眼间厉色不减,叫人望而生畏。
“这里地方又脏又腥,晦气得很,您有什么事,让手下来知会我就是。”张锲狗腿地笑说。
谭老爷没理睬他,负着手,皇太爷一般走到豹子下方。
抬头看着倒吊空中,几乎失了半条命的男人,他微勾了勾指:“放人下来。”
张锲一愣,有所犹豫:“可这个豹子是直升机上的人……”
谭老爷不说话,一记生冷的目光瞪来,颇有要把张锲换上去的意思。
张锲吃瘪地点头放人。
豹子被谭老爷的两个手下带进审讯室,房门关上,一桶冰水把他泼醒。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要了结我就搞快点……”
豹子惊醒,虚眯着眼睛,声音都是吐着气说出。
但当他看到气势恢宏的老爷子坐在眼前,一下被唬住,睁圆了眼睛,心中除了悲凉便是绝望。
完了,老爷子都来了,绝对是要把他枪毙了。
豹子真想仰天长啸,他到底做错什么了,他不就是没有尚忍那么大的决心舍身救人,就要遭受这样的待遇吗?
不料,谭老爷却遣散了小屋里所有人。他喝着茶,眸光幽幽望着他问:“你跟在我三孙身边多久了?”
豹子一愣,随即回答:“有……两年之久。”
“这次的事件,知道自己错在哪?”
豹子咬牙低头:“身为下人,应该随时保证大哥的安全,是我……失职。”
“其实,这件事也不完全怪你。只要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视情况饶你一命。”
谭老爷微微一笑,看着豹子眼睛里亮出的光芒,问,“唐国礼,是不是谭九州故意放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