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元标终于走了。
冯保慢悠悠地向城楼上走去。其实这个时候应该快步,但他在衡量一个问题,因为已经将邹元标的奏本拽在怀里了。
但还没来得及看,预感不是好事儿。
所以上来首先与水墨恒对了个眼色,然后禀道:“回万岁爷,邹元标已经离开午门。”
“朕看到了,所为何事?”朱翊钧问。
冯保心里有个声音:回答得与水少保保持一致啊,于是小心翼翼地回道:“邹元标他确实吓傻了,刚才锦衣卫兵士撵他走,他居然像做梦似的地骂了一句。奴才刚才下去好好训斥了他一顿,万岁爷不必为此费心。咱还是回东暖阁吧。”
“好。”朱翊钧这才不情愿地答应下来,仿佛还没有欣赏够底下的刺激。
水墨恒松了口气,冲冯保投去感激的一瞥。
三人回到东暖阁。
朱翊钧志得意满地说:“同时廷杖五人,经此后,再也不会有人敢站出来反对夺情了吧?”
“那是。”冯保逢迎道,本能地将怀中邹元标的奏本紧了紧,“万岁爷的威权岂容挑衅?”
“哦,对了,娘亲一直密切关注着廷杖的动静,我即刻去给她汇报。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朱翊钧说完便出东暖阁,向乾清宫寝殿方向冲去。
听笃笃的声音走远,水墨恒才说:“多谢冯公公!”
冯保赶紧取出怀中的奏本,过了一眼,只见题签上写着《再谏首辅张居正夺情疏》,脸色登时勃然大变,喃喃道:“果然!”
水墨恒带着几分无奈之情:“这下冯公公该知道,我为何出言善意地欺骗皇上吧?”
冯保匆匆扫了两眼奏本的正文,然后迅速藏进怀中,一咬牙一跺脚:“真是岂有此理,一个九品观政,居然胆敢妄议朝政,而且出言如此犀利不知轻重,若被万岁爷知道,不得生气下旨杀了他?”
水墨恒嘿嘿两声:“明知吴中行五个人被打得不像样,还敢冒险上来送奏本,显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冯保叹口气:“若万岁爷真的一时冲动下旨杀人,势必引起朝局大乱,届时不好收拾。”
“冯公公知道其中的厉害就好!”
“看来水少保之前也并不认识这个邹元标,你冒着欺瞒皇上的风险为他挡着,我还以为你与他有很深的交情呢。”
“认识倒是认识,但交情可就一丝没有。”水墨恒一方面想着当下的时局,一方面考虑到朱翊钧此时的心态,当然更要重的是觉得邹元标这个人值得去冒一下险营救。
接着又说:“皇上这会儿只能顺着,不能与他对着干,所以我才不让邹元标的奏本送到皇上面前,幸好冯公公明白我的心意,否则恐怕又要酿成一桩惨剧。”
冯保点了点头:“不过,我总觉得,像吴中行、艾穆、邹元标之流,根本没将死放在眼里,万岁爷若是下旨杀了他们,倒是成全了他们,天下士林就会将他们当作英雄,这也许正是他们想要得到的荣誉吧。”
“要不然怎么叫他们又迂又腐的酸文人呢?”水墨恒摇头叹息。
“说谁是又迂又腐的酸文人呢?”恰在这时,李彩凤领着朱翊钧幽然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