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夕亦收敛笑容,蹲下身与对方对视,认真道:“我是真的不知情,阁下是否可以看在我赠药的份上,详尽告知?”
氐人首领不由一怔,他隐隐感到眼前这个自称商女的姑娘,并非寻常女子那般简单,仅凭她至始至终保持的镇定从容,倒令自己有些刮目相看。
他轻叹一声:“姑娘可曾听过一首歌谣,‘大鱼居海中,眼为珠,身作油,十指织龙纱,华美赛云霞。’”
萧夕颔首道:“曾经听一个小孩唱过,我知道歌谣里的大鱼就是指氐人,可是这与我的生意有什么相干?”
氐人首领凝视着萧夕,眼眸露出哀叹:“看来姑娘是根本不了解氐族人,我族生来善织绩,所织‘龙纱’价值千金,世所难求。”
萧夕笑道:“原来你是要我去找你们氐人置买龙纱,只是太贵了,纵然我倾家荡产,估计也买不起。”
对方却摇头道:“姑娘不知,真正值钱的并非氐人所织的‘龙纱’,而是氐族人本身!”
静夜微雨的宫庙外,骤然惊雷声响。
萧夕心中亦如雷震,惊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氐人首领露出哀叹神情:“我族生来禀赋异人,眼珠被挖出后会化为罕见的碧珠,比夜明珠更珍贵,而体内更凝结有一种油脂,可以燃火焚香,千年不灭,这两样才是氐人最值钱之物,姑娘这下可明白了?”
当真是大好的生财之道,难怪申屠村百姓拼命也要藏尸熏油。
萧夕心里既惊且怒,一旦弄清原委,她对眼前这些氐人顿时生出同情,不由摇头:“倘若真有人以你族性命来赚钱,为什么不去通知官府?”
对方冷笑道:“濯浪郡荒废数十年,无人敢来治理,若是等到官府来缉拿贼人,恐怕我族早就被杀光了,更何况官商勾结,若是告官,非但没用,恐怕还会被官府寻个理由扣下。倒不如我们自己来动手,自己来讨公道!”
萧夕望向神台上的头颅,想来就是因为申屠村的百姓以氐人谋利,所以才会被这伙氐人所杀,真是可恨又可怜。
氐人首领又冷声问道:“不知姑娘听罢,是否觉得这条生财之道真的很划算?”
萧夕却站起身,不理会对方挑衅,只轻笑道:“祖上有教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杀人易物乃是恶行,我绝不会做这种生意。”
氐人首领不由正眼打量萧夕,但见她神情清正坦然,并不似心怀鬼祟的小人,轻声叹道:“像姑娘这样的正直之人,恐怕将来难免被小人陷害,倘若姑娘将来需要我帮忙,可以去濯浪郡城西北的雀丘来找我。”
萧夕颔首谢道:“多谢阁下盛情,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罢转身回转,经过郭公像前的神台时,驻足回首道,“阁下今后就请不要再以人首供奉郭公了。”
氐人首领缓缓抬头,望着眼眸露出哀怜表情的萧夕,又听她轻声道:“郭公心怀天下苍生,想来不会喜欢这种以杀止杀的供奉。”
氐人首领不由一怔,萧夕已经抬脚走进对面的偏殿,消失在黑暗中。
一夜清雨,待萧夕起身走进大殿,氐人已经离去,外面明亮的天光照在郭公像跟前的神台上,原本摆放着的头颅却已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