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绣衣使乌阕最底层的牢狱,有着尤为深重的阴冷血腥。
这两名狱卒已经在这幽暗的囚笼里供职了很久,他们曾见过形形色色沦落至此的贵人、百姓,或是曾经的绣衣使上峰,所以这一次也并没有太多意外。
他们甚至有些欣慰,自己分管的这几间牢房里,常驻着的总算不是一具一具的腐尸了。
上一次还是半年前,他们看着一个贪污受贿、私铸假币的官员因为受不了这里的刑罚咬舌自尽。那具尸体因此处事务繁忙又被倒吊了许久,待得他领命前来处理时,已是衣不蔽体,发黑的血水一直蜿蜒到了他的脚边。
那时这洛阳宫之中也还未变天。
狱卒侧耳听着长廊另一头的刑房之中的声音,一一地分辨着他们所用的刑具,那叮叮当当的刑具曳动声与捶楚在身的闷响不知当说是残酷,还是沉闷日子里难得的热闹。
百无聊赖之下,他们甚至颇有兴致地闲谈了起来。
“诶,这是多久了?”
“从那个人被医官救醒开始,这差不多是第三天了吧?”
“真是个能忍的啊……”发问的那人懒懒地舒展了一番腰身,“看起来是个不得了的重犯呢。”
换做他此前见过的那些罪人,或许早已惨叫到喑哑无声,这人倒是一声不吭地缄口至今。不过这种人审问起来,想必也是令刑官尤为昏昏欲睡。
“我那天瞧着倒是个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像是……是……”
“这十几年来的十三使里哪有其他的姑娘?还不就是那位……”
“啧。”
“啧。”
他们二人心领神会地砸了咂嘴,转而聊起了近日里为数不多与绣衣使有关的传闻。
“我也算远远见过她一面,要我说,她现在还能活着算不错了。你是没看见前几日绣衣使卷宗库的那场大火啊……除了一早儿便表态为殿下效力的几位搬了出去,其他的么,呵呵。”
“好端端地,怎么就起火了?”
“听闻是有绣衣使值夜时不遵规章私自饮酒,结果不慎打碎了酒坛和烛台。那卷宗库中皆是竹帛书卷,岂有不起火的道理?”
“不当如此,如果只是一坛酒而已,怎么能烧毁那么大一处地方?”
“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怎么烧毁?”那名狱卒不咸不淡地剜了同僚一眼,“便如那几位韦庶人的肱骨最近都‘恰好’病逝,谁说得清?”
“诶?……唉,”同僚有些迟钝地会了意,转而问道,“那倒是说说啊,你怎么就远远见过她了?”
“还不就是去年千秋节前日蚀的那会儿?那个郎将也不知道怎么利令智昏得说什么叛贼便在百姓之中,这位……”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扬了扬下巴看了一眼刑房的方向,“直接赏了他两鞭,不然烫手山芋甩到这儿来,可是真的不好办。”
“这事儿我倒是有耳闻,有几位大人背地里也说过她一向都是这般轻佻跋扈不循常理,奇的是从来也不会办砸了事儿。”
“没这本事,她可坐不稳十三使的位置啊。可惜绣衣使这些年隔上数年挑来的贫民孤儿里女孩儿也不少,到最后大多晚景凄凉,可没一个善终。”
“也是,更何况哪还有这般频频抛头露面还心性如此的姑娘?便是日后金盆洗手了,谁又敢娶回家呢?”
“那可不是,说她是个男人我都还更信些。纵然没有这一出,来日年岁渐长力不从心了,只怕结果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