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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2 / 2)

邓肯转身离开了身前的展品。文森特希望他们现在就离开,然后去市中心把乔安娜搞到手。但邓肯却悠闲地穿过房间,来到了一个特殊的巨大展柜前,展柜的橱窗所用的玻璃材质格外厚实,柜前还围着天鹅绒绳索,旁边站着一位魁梧的保安。

邓肯盯着展柜内的展品,那是一个由黄金和白银制成的盒子,目测有两英尺见方,八英寸高。盒子的正面布满了十几个指针,指针外围贴着一些球体和图片,看起来像是一些行星、恒星和彗星。还有许多数字、奇怪的字母和符号,像占星术里的符号。盒子表面也雕刻着图案,镶嵌了珠宝。

“这是什么?”文森特问。

“德尔菲计时器,”邓肯回答,并解释说,“来自希腊,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了,现在正在全世界的博物馆巡回展览。”

“这东西能用来做什么?”

“能做很多事情。看到那些指针了吗?它们可以计算太阳、月亮和行星的运行轨迹。”邓肯看了文森特一眼,“这上面显示的,实际上是地球和其他行星都是绕着太阳转的,这一点具有非凡的革命性,而且在当时,这是离经叛道的理论。比哥白尼的日心说还要早一千多年,多令人赞叹啊。”

文森特记得,高中的科学课上好像学过一些有关哥白尼的知识——虽然在他的高中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班里的一个女孩,叫丽塔·约翰逊。最美好的记忆就是与这个矮胖的黑发姑娘一起,在一个秋日的黄昏。他在学校旁边的地上,压在她的肚子上,姑娘的头上套着一个麻布书包,用细弱的声音请求着:“求求你,别,求求你了,不要这样。”

“你看那根指针。”邓肯的话将文森特从美妙的回忆中唤了回来。

“银色的那根吗?”

“那是白金的,纯度很高的白金。”

“那玩意儿比黄金值钱,是吧?”

邓肯并没有回答他。“它表现的是阴历。不过是个非常特别的阴历。我们现在所用的阳历,就是太阳历,一年中有三百六十五天,分成十二个天数不等的月份。阴历要比阳历更加稳定有序,每个月份天数都一样。但是这些月份不会受到太阳的影响,也就是说,在今年的四月五日那天开始的阴历,一年之后就不是从这一天开始另一轮阴历了。不过德尔菲计时器表现了一个阴阳结合的历法。我痛恨阳历和阴历。”他语气中透露出很强烈的情感,“两种历法都太潦草,不够精准。”

他说痛恨它们?文森特还在回想他的用词。

“但德尔菲计时器的阴阳历法则不一样——它优雅、和谐,具有无与伦比的美感。”

邓肯对着德尔菲计时器点头说道:“很多人都不相信它是真的,因为科学家们在不用计算机的情况下无法将它复制出来。他们不相信有人可以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做出复杂又精妙的计时器,但是我信。”

“它很值钱吗?”

“它是无价之宝。”过了一会儿,邓肯又补充说,“有很多关于德尔菲计时器的传言——说它深藏着宇宙和生命的奥秘。”

“你相信吗?”

邓肯依旧看着德尔菲计时器上金银反射的光芒。“某种程度上,是的。它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吗?当然没有。但它做了极为重要的事情:统一了时间。它让我们理解,时间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河。对于它来讲,一秒钟与一千年毫无区别。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箱子,居然能够近乎完美地丈量这无穷无尽的时间。”邓肯指着那个箱子说道,“在很久以前,人们将时间看作一种独立的力量,一个神明,有着独特的神力。你也可以说,计时器便是它的化身。我认为我们也应该用这种观点来看待时间:短短的一秒钟,其威力也可比拟一颗子弹、一把匕首甚至是一颗炸弹。它能改变未来千年的事情,能让它瞬间面目全非。”

从很大的格局看待万物……

“真是了不起。”

文森特虽然如此说着,但他的语气却表明,他并没有受到邓肯激情的感染。

但邓肯显然并不在意。杀手看了看自己的怀表,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你也听够我的疯话了,该去见见我们的花房姑娘了。”

巡警罗恩·普拉斯基的生活是这样的:他有妻子儿女,父母双亲,还有一个孪生哥哥,在皇后区有一座三居的独栋房子,平日里会和家人朋友一起在野外聚餐(普拉斯基会自制烤肉料和沙拉酱),会出去慢跑,给保姆一些钱,然后和妻子溜出去看场电影,还会在后院做些零活儿,他哥哥总笑话那院子小得可怜,就像“一块印花小地毯”。

他的生活很简单。因此,掷硬币抽到盘问乔丹·凯斯勒时,他有些不安。对方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其实他想去盘问那个酒保。萨克斯和普拉斯基在红色的雪佛兰里抛硬币决定各自的调查对象,结果他要去见克莱里的商业合伙人。他打电话给对方,安排了这次谈话,乔丹·凯斯勒刚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据说他的私人飞机(没错,他有一架自己的飞机)刚刚落地,而他的司机正在开车送他进城。

他现在无比希望自己的谈话对象是个酒保,这些财大气粗的人让他不自在。

凯斯勒说自己在曼哈顿的市中心,一个客户的办公室里,他想推迟和普拉斯基的会面,改日再谈。不过萨克斯让普拉斯基坚定自己的态度,普拉斯基依言驳回了凯斯勒的提议。对方只好同意会面,地点就在他的客户办公室大楼里,他们约好了在一楼的星巴克咖啡厅见面。

普拉斯基到了星巴克,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男人正眯着眼看他,随即对他挥了挥手。普拉斯基点了一杯咖啡——凯斯勒在他来之前已经喝了一些——他们握了握手。凯斯勒身材健硕,头发稀薄,全都梳向了一边,微微可以看到他白色的头皮。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浆洗得像片轻木一样光滑。衬衫的衣领和袖口都是白色的,袖口上带着纯金的袖扣。

“感谢您愿意来此会面,”凯斯勒开口说,“要是我的客户知道了我在他办公楼里约见一名警察,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你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啊,做会计就是这样,没有时间休息。”凯斯勒喝了一口咖啡,双腿交叠,声音低沉地说道,“太糟了,本居然就这么死了,真是太糟了,听到消息的时候,我都没办法相信……他的家人还好吗?他的妻子和儿子?”然后他又摇了摇头,自问自答地说,“他们怎么可能还好呢,我猜一定很绝望吧。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警官?”

“就像我电话里说过的,我们就是想调查一下克莱里的死亡。”

“好的,只要我能帮得上,您尽管说。”

虽然是和一名警察交谈,但凯斯勒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他与普拉斯基讲话时的态度没有丝毫的傲慢,即使他的身家是后者的几千倍。

“克莱里有过什么用药吗?”

“用药?我从来没见过。我只知道有一次,他后背痛,所以吃过止痛药。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而且我也从来没见过他,怎么说呢,没见过他体力不支。还有一点,我们之间交情并不深,因为性格不同。虽然我们一起合伙做生意,也认识六年多了,但个人生活独立,就是,私交不深,基本没有。一年里,也就是陪客户,我们一起吃过一两次晚餐。”

普拉斯基将对话引回正轨:“那他用过违禁药品吗?”

“你说本?没有。”凯斯勒笑着说。

普拉斯基回忆着要问的问题。萨克斯教他要记住他要问的问题,还说如果他一直需要看自己的笔记,会显得很不专业。

“他曾见过那种感觉很危险,或者看上去像是违法分子的人吗?”

“从来没有。”

“你曾告诉萨克斯警探说克莱里有些抑郁?”

“对。”

“你知道是因为什么抑郁吗?”

“不知道,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们私交不深,很少过问对方的私人生活。”凯斯勒说着,将双臂放在了桌子上,他那硕大的衬衫袖扣碰到桌面,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对袖扣的价钱大概赶得上普拉斯基一个月的工资了。

普拉斯基的脑海中响起了妻子的声音:放轻松,亲爱的,你做得很好。

他的哥哥也在旁说道:他不过是有两个袖扣,你可是还带着一把手枪呢。

“那么除了抑郁之外,你还注意到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确实有,他喝酒比平时要多。而且还开始赌博,去了几次拉斯维加斯和大西洋城,他之前从来没这样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普拉斯基递给了凯斯勒一张复印单,上面是萨克斯在韦斯特切斯特,克莱里的别墅中发现的账目。萨克斯是在壁炉的灰烬里找到的,技术部复原了一部分。“是一张财务表或者资产负债表。”巡警提示说。

“我知道。”凯斯勒的语气中略带了一丝傲慢,但并不是有意为之。

“这些是在克莱里先生家中发现的,你觉得这有什么意义吗?”

“不知道,这上面的字有些看不清。怎么会这样?”

“我们发现时就是这样的。”

“千万不能提起这些账目被烧毁过的事。”萨克斯这样告诫他。“你的意思是说,把秘密暗藏于胸。”普拉斯基回答说,随即又发觉对一个女性这样讲似乎有些不合适。他的脸红了。普拉斯基和哥哥哪里都像,唯独在脸皮上不像,普拉斯基是容易害羞的那个。

“这账目上面似乎记了不少钱。”

凯斯勒又看了一眼说道:“没多少,几百万而已。”

没多少……

“说回克莱里的抑郁问题。他对你说起过吗?不然你是怎么知道他抑郁的呢?”

“他总是心事重重、情绪易怒、心不在焉,谁都能看出来。他肯定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有没有提到过一个叫圣詹姆斯酒吧的地方?”

“什么地方?”

“一家开在曼哈顿的酒吧。”

“没听说过。我知道他时不时地会早些下班,可能是去找朋友喝一杯。但他从来没说过跟谁去喝。”

“他曾被调查过吗?”

“因为什么被调查?”

“任何违法行为。”

“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会知道的。”

“克莱里先生有没有和他的客户产生过矛盾?”

“没有,我们与客户的关系一向很好。客户们的平均收益是标准普尔五百指数的三四倍,怎么会有人不高兴呢?”

标准普尔……普拉斯基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将其记在了笔记上,旁边又写上:高兴。

“能给我一张你的客户名单吗?”

凯斯勒犹豫了:“说实话,我不太希望您联系他们并找他们问话。”他低了低头,注视着菜鸟巡警的眼睛。

普拉斯基也直视回去,并问道:“为什么?”

“这很尴尬,对生意的影响不好,就像我开始时说的那样。”

“其实,先生,只要你仔细想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尴尬的。不过是警察找几个人,调查一下某个人的死因,有什么不方便的呢?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说得也是。”

“而且你的客户们也都知道克莱里先生出了什么事,不是吗?”

“是的。”

“所以他们应该也希望我们能继续调查下去。”

“有些人可能是,有些则不一定了。”

“不管怎样,我想你已经想办法控制当前的情况了,是不是?找公关公司处理,或者自己面见了客户,安抚了他们,是不是?”

凯斯勒犹豫了片刻,随后说:“我会整理出一份客户名单,然后发给你。”

太好了!普拉斯基心里想着,三分入篮!与此同时,他强迫自己面无喜色。

阿米莉亚还说过,要把最重要的问题放在最后来问。“克莱里先生去世后,他的那一半公司股份会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带着潜在的指控,似乎是在说凯斯勒因为贪图克莱里的财产而设法谋杀了他。不过凯斯勒对此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要么是他没有听出这问题的含义,要么是他听出来了,但是并不在意。“我会买下他的股份。我们的合作协议里有过关于这种状况的说明。苏姗妮——他的妻子,会按市值得到克莱里的股份,那将是很大一笔财富。”

普拉斯基记下了他的话。然后,透过玻璃门,指了指墙上业界大亨的照片说:“你的客户都是像这样的大公司吗?”

“我们的客户大多都是个人、高级经理和一些董事会成员。”凯斯勒给自己的咖啡加了一包糖,又搅了搅,说道,“您做过生意吗?警官?”

“我?”普拉斯基咧嘴笑道,“没有,倒是有一年夏天,我在我叔叔开的打印店打过零工,不过最后他搞砸了,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店。”

“开创一番事业,然后将它一点点做大,是一件很激动人心的事情。”凯斯勒抿了一口咖啡,又搅动了一次,然后身体探过来,说道,“很显然,您觉得克莱里的自杀另有隐情。”

“我们必须保证巨细靡遗。”普拉斯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这句话就是自然而然地从自己口中冒了出来。他想再问一些问题,但是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于是说道:“我想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先生。感谢您的帮助。”

凯斯勒喝完了咖啡:“如果我再想起些什么,会打电话给您的,您有名片吗?”

普拉斯基递了一张名片给他,后者问道:“那位和我谈过话的女警探,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萨克斯警探。”

“对。如果我联系不到您,可以打给她吗?她还在调查这件案子吗?”

“是的,先生。”

普拉斯基口述了萨克斯的联系方式,凯斯勒将萨克斯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在了普拉斯基名片的背面。于是普拉斯基把莱姆的联系方式也给了他。

凯斯勒点头:“我也该回去工作了。”

普拉斯基再次感谢了他,喝完了桌上的咖啡,而后起身离开。他最后看了一眼墙上那幅最大的企业照片。心里赞叹着,可真是壮观啊。他很想在自己的娱乐间里挂一幅小一点的这样的照片。但是他认为,像宾州能源这样的大公司应该不会开礼品店的,毕竟,那又不是迪士尼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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