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开着的窗子,还有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哦,你知道吗?我想起来了。我之前进这间卧室找嘀嗒声的来源时,房间里有个地方不一样了——我看不见梳妆台了。”
“为什么觉得不对劲儿?”
“因为,今天早上我离开去健身房的时候,需要找我的墨镜,我看了一眼梳妆台,墨镜就在台上,我拿起来就走了。但是,我进来找声音的那次,却没有看见梳妆台,因为衣柜的门是开着的,挡住了梳妆台。”
丹斯问道:“所以说,那个男人把时钟放下之后,就藏在衣柜里,或是藏在了门后?”
“有可能。”露西说道。
丹斯转向萨克斯,后者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非常好,我要开始干活儿了。”随后,她用戴上橡胶手套的手,打开了衣柜的门。
这是他们第二次失手了。
邓肯却将车开得更为谨慎,比平时还要小心。
他沉默着,十分冷静。他的表现让文森特更加担忧。若是邓肯像文森特的继父那样,握紧拳头,狠狠地捶几下方向盘,或是大喊几声,他会觉得更好受些。(“你干了什么?”男人怒火中烧,他在说自己强暴莎莉·安妮的事情,“你这个肥猪变态!”)他担心,邓肯会不会受不了两次失败,觉得自己受够了,然后放弃整个计划。
文森特不想让他的朋友离开。
邓肯只是缓缓地开着车子,规规矩矩地在路的这一侧行驶,既不加速,也不赶黄灯。
他一言不发,已经沉默了很久。
终于,他对文森特讲了事情的经过:在他说完打算去正门敲门,让露西挂掉电话后,爬上楼顶,他低头一看,发现公寓楼旁的巷子里有一个男人,正在盯着他,然后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对邓肯大声喊着,叫他不要动。他快速爬上了楼顶,向西面跑过几栋楼,然后,顺着绳子下到一条小巷里,之后迅速地跑回了他们的别克车。
邓肯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但是却并没有打算去任何地方。起初,文森特以为他这样做,是为了甩掉身后可能跟来的警察,但是根本没有警车在追捕他们。而后,他意识到,邓肯顺着自动导航,在兜圈子。
就像时钟的指针一样。
如同前一次的逃跑一样,脱险后的紧张感退去后,饥饿感再次来袭,文森特能够感觉到,这蚀骨般的渴求让他的下巴、脑袋和腹部隐隐作痛。
人不吃饭,就会死……
他想回到密西根,去找他妹妹,和她吃顿晚饭,一起看电视。但他妹妹不在这里,她远在千里之外,也许此刻也正在思念着自己——但这种想象丝毫没有缓解他的饥饿……他的渴求太过强烈,他对此毫无办法!他想要大喊。文森特想着,自己可以在新泽西的商场碰运气,或是在大学附近蹲守个女学生,要么就去一些人迹罕至的公园等那些慢跑的接待员。在这里等着有什么意义——
邓肯轻声说:“对不起。”
“你……?”
“对不起。”
文森特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怒火退却后,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直都在帮我,很辛苦。可是看看现在,我让你失望了。”
文森特忽然想起了他母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她对他说,自己要让他失望了,因为她要和格斯在一起了,然后是和她的第二任丈夫,接着是巴特,再接着是为了尝鲜找到的雷切尔,后来,是她的第三任丈夫。
每一次,年幼的文森特都像此刻这样,回答说:“没关系。”
“不,有关系……我总说,做事情要从大局出发,但这样说并不能让我们的失望减少。我欠你的,所以,我要补偿你。”
这却是文森特的母亲所没说过的话,更没有真的对他做过什么补偿,都只是留下文森特自己,吃东西、看电视、偷窥其他女孩儿,甚至是和她们去“深入交流”。
但邓肯,他的朋友,显然是言出必行的。没能让文森特得到露西,他是真的觉得愧疚。文森特现在依旧想要哭喊出来,但却是出于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原因,不是因为饥饿,也不是因为沮丧。他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几乎没听到过别人对他说过暖心的话,更没有人关心过他。
“你看,”邓肯说道,“我的下一个目标,你可能不一定对她有兴趣。”
“她很丑吗?”
“并不是,只是她的死法……我想要烧死她。”
“哦。”
“那本书,还记得那个酒精酷刑吗?”
“不太记得。”
书中的配图是一个男人正在受刑,文森特也就没怎么留意。
“你把酒倒在一个人的下半身,然后点着,因为是酒精着火,所以只要他们招供了,你能很快把火扑灭,当然,对于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我是不会灭火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文森特觉得邓肯说得没错,他的确没那么重口味。
“不过,我现在改了主意。”
邓肯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文森特随着他的描述,渐渐来了精神。邓肯问道:“你不觉得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心满意足吗?”
怎么说呢,并不是所有人,聪明的文森特想着,因为心情渐渐变好,所以也就开始用脑子思考了。
莱姆坐在证据表前,再次和萨克斯连线。
“好了,莱姆。我们发现他曾藏在衣柜里。”
“哪一个衣柜?”
“露西房间里的衣柜。”
莱姆闭上了眼睛,说道:“给我描述下房间里面的情形。”
萨克斯对莱姆描述了整个现场——通向卧室的走廊、卧室的格局、室内的家具摆放、墙上的挂画,还有钟表匠潜入和逃跑的路线及其他细节。萨克斯所受的训练和经验让她的观察极其敏锐,就如同她的红发一样突出。莱姆想着,若是萨克斯离开了,接替她位置的人又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做到像她一样,将现场调查做得如此细致入微。
永远也找不到像她一样的警察了,莱姆有些泄气地承认。
他感到一阵愤怒,但他立刻将这种意气用事的情感压了下去,专心听萨克斯所讲的话。
萨克斯正在描述卧室里钟表匠曾藏身的衣柜:“衣柜宽约两米,挂满了衣服。男士衣服放在左侧,女士的在右侧,各占衣柜的一半。鞋放在衣柜最底层,一共十四双。四双男士鞋,十双女士鞋。”
很典型的男女鞋比率,莱姆想着,他回想起几年之前,自己曾有过一段婚姻生活,当时他的衣柜也是如此。“他当时是怎么藏进去的?躺在衣柜底下吗?”
“不太可能,这里鞋盒太多了。”
莱姆听到萨克斯向另一个人问了几个问题。而后,她又回到通话中,说:“现在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整齐的,但是钟表匠显然动过这些衣服,我能看出衣柜底下鞋盒被移动过的痕迹,还有一些那种铺房顶用的沥青,就是我们之前发现的那种。”
“他躲在了哪些衣服中间?”
“一件西服和露西的军装之间。”
“很好。”有些服装,比如这种军装上面,很容易沾上明显的痕迹。这都要归功于衣服上突出的肩章、纽扣和其他装饰,“他接触的是军装的前面还是后面?”
“前面。”
“太好了,仔细看看扣子、勋章、军衔和绶带。”
“好的,给我几分钟。”
而后是沉默。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这种沉默让人渐渐心生不耐,甚至隐隐有些生气,他盯着白板,耐着性子等待着。
终于,耳机中传来萨克斯的声音:“我找到了两根头发和一些纤维。”
莱姆刚想开口说让她将头发和公寓里的头发做个比较,但显然,他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因为萨克斯已经开口说道:“我将头发与露西的头发比较过了,并不是她的。”于是莱姆又想让她将头发与露西丈夫的头发对比一下,但萨克斯随即又说道:“不过我找到了她丈夫的梳子。我可以百分之九十九确定,这两根头发是他的。”
很好,萨克斯,做得太好了。
“但是我找到的纤维……跟这里的任何衣服都不符合。”萨克斯停顿了一下,说道,“这种纤维,看起来像羊毛,颜色很淡。也许是毛衣上的……不过我是在军装口袋的扣子上发现的这些纤维。以钟表匠的身高来说,大概就是在他肩膀的位置。也许是他的外套翻领上刮下来的。”
一个很合理的推测,不过他们依然需要将这些纤维拿回实验室更加细致地检验一下。
又过了几分钟之后,萨克斯说道:“差不多就这些了,莱姆。虽然不是很多,但也算是有些线索。”
“好吧,把证物带回来。我们可以在实验室里再仔细调查一下。”莱姆说完,切断了连线。
汤姆将萨克斯反馈回来的信息添在了证据表上。护工离开房间后,莱姆一个人继续盯着白板上的证据表。他想着,眼前的这些笔记不单单是一件谋杀案的线索,还是另一起谋杀案的证据——是他和萨克斯合作调查的、最后一起案件的尸体。
在露西·里克特的公寓里,朗·塞利托已经先行离开,萨克斯也刚刚将找到的证物打包整理好。她转向凯瑟琳·丹斯表达感谢。
“希望这些证据能有用。”
“犯罪现场调查就是这样的,虽然只有极其少量的纤维,但却足以作为定罪的证据。我们只有瞧瞧看了。”萨克斯又说道,“我现在回莱姆那里。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在附近找找潜在的目击者,毕竟盘查证人是你的强项。”
“那是必须的。”
萨克斯留给了她几份钟表匠合成图像的打印资料,而后离开,前往莱姆的住所。
丹斯向露西·里克特点头说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士兵回答道,并附上一个坚强的微笑。她走向厨房,将水壶放在炉子上,问道:“你想喝些茶吗?或是咖啡?”
“不了,我要去外面寻找目击者。”
露西盯着厨房的地板,对于人体动作学专家来说,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但丹斯什么也没说。
士兵又说道:“你说你是从加州来的,你很快就会回去吗?”
“明天吧,也许。”
“我在想,你有没有时间出来和我喝杯咖啡什么的。”露西手中拨弄着一块布垫,上面写着:第四步兵师。坚定与忠诚。
“当然,我会想办法过来的。”丹斯从包中找出一张卡片,上面是她现在所住酒店的名字,她又将自己的电话号写在了卡片的正面,并圈了出来。
露西接过了卡片。
“你可以打给我。”丹斯说道。
“我会的。”
“你真的还好吗?”
“哦,当然,我很好。”
丹斯与露西握了握手,然后也离开了公寓,并提醒自己,在行为学分析中尤为重要的一条定律:有些时候,不是所有谎言都需要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