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从他说话的语气推断,电话里的人和他很亲近,但电话的内容显然是工作问题。斯德林的声音毫无感情:“啊,但是,你必须那样做。我们需要那些数字。你知道的,他们可不会坐以待毙,任何时候都可能有所行动……好。”
他挂了电话,发现萨克斯正在盯着他看。“是我的儿子,他也在公司里工作。”然后他朝办公桌上一张照片点了个头,上面有一位帅气、清瘦的年轻人,神似这位首席执行官斯德林。照片上两人都穿着ssd的t恤,可能是某次员工郊游,也可能是在某个度假村。两人并排站在一起,但是没有身体接触,脸上也不带笑。
好吧,至少现在萨克斯对他的私生活多了一点了解。
“那么现在,”他说,绿色的眼睛看向萨克斯,“到底是什么事呢?你提到了犯罪行为。”
萨克斯解释说:“过去几个月里,纽约市发生了数起谋杀案。我们认为,可能有人在利用您系统里的信息接近受害者,杀害他们,然后把罪行嫁祸给无辜的人。”
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人……
“信息?”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担忧,但也十分困惑,“虽然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发生,但还是请您再详细说说。”
“好的。这名凶手知道受害者使用的个人用品,并将其作为证据栽赃到替罪羊的住所,使其与罪案产生联系。”斯德林专心听着,那双翡翠般的眼睛上方眉头紧皱。她向他讲述了绘画和硬币盗窃案的细节,还有另两起性侵案。他看起来十分困扰。
“这太可怕了……”在听完她的叙述后,他看了她一眼,“强奸?”
萨克斯冷冷地点头,解释了他们为什么认为ssd是凶手的信息来源。这是纽约市内唯一的大型数据公司。
他揉了揉脸,缓缓点头。
“我明白你的担忧……但凶手只要去跟踪受害者,记下他们的购物偏好,不是也很容易做到这些吗?甚至是入侵他们的电脑、邮箱、住所,在街头记下他们的车牌号码?”
“这就是问题所在:也许他确实是像你说的那样行动。但如果要知道得那么详细,他就得花大把时间跟踪每一个人。目前已经至少有四人被害,我们认为还可能有更多的受害人——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四个受害人和四个替罪羊的最新信息。而获得这些信息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利用数据挖掘公司。”
斯德林微微笑了一下,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
萨克斯皱了皱眉,抬起头。
他说:“你用‘数据挖掘’这个词也没有错。媒体用起来肆无忌惮,现在所有人都这么说。”
两亿搜索结果……
“但我更愿意将ssd称为知识服务供应商。也就是ksp,像互联网服务提供商(isp)一样。”
萨克斯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被她的话伤到了。她想告诉他,她不会再那么说了。
斯德林将桌面上的一摞文件平铺开来。起初,她以为这些纸是空白的,但随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些纸都是倒扣着放的。“好了,相信我,如果真是ssd的员工做的,我和你一样想把这个人揪出来。这件事可能会变成丑闻。尤其是最近,知识服务供应商在媒体和国会那里都不太得人心。”
“首先,”萨克斯说,“凶手在购买作案物品时用的是现金,这一点我们可以肯定。”
斯德林点点头:“他不想留下任何踪迹。”
“对,但鞋子是邮购或者网购的。请问你能查到在纽约地区同时购买了这些鞋子的人吗?”她将写了三种鞋的品牌和鞋号的单子递给他,“这些鞋是同一个人买的。”
“什么时间段?”
“过去三个月内。”
斯德林打了一个电话,简短地交谈了几句。一分钟都没到,他就看向电脑屏幕,然后把屏幕转过来对着萨克斯,可是她完全看不懂——屏幕上都是产品信息和代码。
首席执行官摇了摇头:“过去的三个月里,大约售出了八百双奥尔顿ez步行鞋,一千二百双贝斯鞋,还有两百双田径跑鞋。但是,没有一个人买了全部三种鞋。甚至都没有人同时买了两种。”
莱姆曾怀疑凶手如果真的在利用ssd的信息,肯定也会注意掩盖自己在网上的行踪,但他们还是对此抱有一丝希望。萨克斯望着那些数字,想起了罗伯特·约根森,也许凶手盗用了别人的身份去买鞋。
“抱歉。”她点点头。
斯德林拿出一支饱经风霜的银色钢笔,拉过一个记事本,迅速写了几行萨克斯无法辨认的笔记。他盯着笔记,对自己点点头。“我猜,你们在想,凶手可能是外部人员、内部员工、客户,或者黑客,对不对?”
罗恩·普拉斯基看了一眼萨克斯说:“没错。”
“好的,我们一定要查清这件事。”他看了一眼手表,“我想叫一些其他人进来,可能还要再等几分钟。我们每周一这个时候有个晨会。”
“晨会?”普拉斯基问。
“由各部门领导主持的激励大会,应该很快就结束了。我们早上八点准时开工。但有些人开得比别人稍微长一点,每位领队的风格都不同。”他说,“指令,通话系统,马丁。”
萨克斯心里暗笑。他用的是与林肯·莱姆相同的语音识别系统。
“你好,安德鲁?”他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里传出了声音,“我想让汤姆——安全部的汤姆——和萨姆两人过来。他们是不是在开晨会?”
“不,安德鲁,萨姆这个星期在华盛顿,周五才会回来。但是他的助手马克在。”
“那就让马克来。”
“是,先生。”
“指令,通话系统,断开。”然后他对萨克斯说,“应该马上就来了。”
萨克斯想道:当安德鲁·斯德林召见你,你就会具象化在他面前。他又写了几行字。萨克斯看了一眼墙上的公司标志。他写完以后,她说:“我很好奇——瞭望塔和窗口,分别代表了什么?”
“表面上代表数据观测,但它还有第二层意思。”他笑了,高兴地解释道,“你知道社会学里的‘破窗效应’吗?”
“不知道。”
“我多年前听说后,一直印象深刻。破窗效应认为,要改善社会治安,就必须专注细小的问题。如果你能控制、解决这些小问题,就能从整体上改变环境。比如犯罪高发区的住宅——即使在周围的街道花上百万美元投入警力和监控资源维持治安,如果房子看起来还是破败、危险的,整个地区就会一直破败、危险下去。但是如果不去花数百万美元,而是花几千块钱把破窗子修好,再刷好油漆,把大厅整理干净。这虽然只是表面的修复,但人们会注意到。他们会爱上自己居住的地方,就会告发威胁和破坏他们住宅财产的人。”
“你肯定听说过这个,这是也是纽约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力推的犯罪预防准则,而且很有效。”
“安德鲁?”对讲机里传来了马丁的声音,“汤姆和马克都到了。”
斯德林命令道:“请他们进来。”他将便条摆在面前,给了萨克斯一个冷静的笑容,“让我们看看是否有人在偷看我们的窗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