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过窄,言照清实则也看不到全貌,只隐隐瞧见像是人的衣摆盖遮盖了缝隙的一半。衣服过长,垂拖在地,穿着这过长衣服的人又动着,一枚衣角被那人来回拖两下,又被微风一吹,便从缝隙之中落了一些些下来。
言照清记挂方才有人在前头的黑暗之中发噱笑了两声,先不管这没法看清的上头的人,将火把往前探,疾走了几步,只听得轻微的越远的脚步声。
跑了?
言照清微微错愕,拿捏不好对方是个什么人,折返回那道站了人的缝隙之下,用火把去照那一块落下的衣角。
是赤红的纱,边上滚了一圈金丝线,这般用料与配色,言照清微微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当年见过的北游婆神游街时候的穿着。
上头站着的该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没说话,另一个人愤懑不平,言语之间都是恨铁不成钢的不满。
“你怀着这慈悲心有什么用?当年李景济的十六卫追杀我们的时候,可曾对我们有过慈悲心?!”
李景济?
李皇的名讳!
言照清一愣,心中更是笃定上头的这两个,必定就是废太子党的人。
昨日劫法场的,也果然是废太子党的人!
言照清心中立即激昂起来,要抓人。但往后只能折返回买米巷那口子,一来一回早叫人跑了。至于往前——
言照清往前看,方才分明是见到有光落下的,此刻前头却是一片黑暗。
糟糕!
方才那个跑掉的人!
“臭丫头,被我瞧着啦,昨日在法场同你含情脉脉的那一位执金吾大人,就在底下呐!但你放心,我方才将上来的盖板堵死了,他怕是难上来呐!待会儿,咱们就叫他尝一尝好滋味。”
这声音虽然是含在嘴里说出来,好似唇上有什么不便张嘴的伤病,话音落之前,还有几声“嘶嘶”的疼得抽气声。但言照清只听了一耳朵,便知是昨日在法场上挑衅他的戴红色狐皮面具的少年。
昨日这两个就是互相“臭丫头”、“臭小子”地叫着,丝毫不透露自己的名字。
言照清屏息,立即将火把在地上踩灭,人也立即背靠上沟壁,想借着沟中的黑暗隐藏自己的身形。
“什么含情脉脉?谁同你含情脉脉的?你忘了玉娘子同你说的话?世间男子都是贱的,都是为了骗你的人、你的身子、你的心!而且,你怎的将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头?!难怪你昨日没有杀一人,难怪啊!你果然是个小贱蹄子,跟你娘一样是个小贱蹄子!你——”
也不知道少年的话是哪一点触到了方才斥骂小狐狸的女人的心,那女人破口大骂起来,话里话外呈现着疯癫之质,还有越发更发狂的趋势。
这人大概是个疯子。
不,看她如今说的那些污秽不堪又颠三倒四的话,她一定是个疯子。
言照清这般想,期待她这失控能引来在坊中查案的执金吾们,哪怕只是引来其他百姓呢!
但絮絮叨叨疯疯癫癫的话戛然而止。连声惊叫都没有,身子倒地的声音在上头沉闷一响,传到底下旱沟之中的时候,就有了轻微的震荡和回响。
言照清闻到鲜血的味道,不多时,黏腻的血顺着那道缝隙往下流,与从缝隙之中垂落的衣角离得不远。那片衣角还在那儿垂着,穿着这件赤红纱衣的人好似也没想着要移动半步。
她杀人了?!
言照清弓着腰,仰头看着那缝隙,鬼使神差地,突然伸手捏住了那漏下的纱衣一角。
“你做什么?”
字字如珠,她的声音清冷又稚嫩,果然是那只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