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一根莹白的发簪,色泽均匀,质地温润,簪头雕成一簇盛放的桃花,整个造型初看并不惹眼,但细察却能发觉工艺之精妙,花瓣轻盈,翩然纷飞,枝叶与花蕊纤毫毕现,即使放置在上等的锦缎中,也不曾被衬得黯然失色。
羊脂白玉本就珍贵,如此品相更是难得,颜玖竹知道其中价值,不由慨叹:“殿下出手大方,竟送来这样一份厚礼。”
纪荣也啧啧称奇:“我虽不识玉料,可单看雕工,就知此物非比寻常。”
颜珞笙没有说话,抽出了压在簪子下面的信笺。
颜玖竹和纪荣见状,正要回避,她却毫无顾忌地将纸页展开。
信笺带着若有似无的淡香,字迹行云流水,工整又不失飘逸,仿佛可以想见书写之人信笔挥洒的闲适与自如。
——暮春良月,上巳嘉辰,今以玄都花相赠,且观溱洧。
“历年三月三,皇家都会在上林苑设宴,”颜珞笙将视线从信笺上移开,对两人道,“宣王殿下此言,是有意邀我前往。”
纪荣听她这么说,不禁有些惊讶。
他虽学问稀松,但也知道“溱洧”二字为何意,表妹自小熟读诗书,若说她不懂其中典故,他是断然不会相信。
余光望向颜玖竹,企图从他那里寻找认同,谁知他却点了点头,显然对颜珞笙的解释深信不疑,还一本正经地附和道:“殿下有心了。”
纪荣:“……”
他放弃了与这两人辨字析词,试探地问道:“阿音,那你……”
“我不能去。”颜珞笙摇了摇头,“近来发生之事,想必表兄也有所耳闻,京中流言蜚语尚未平息,我若不知避嫌,只怕又要给人提供谈资,我才从玄清观出来,可不想这么快就故地重游。素月,收入库房吧。”
“库房?”纪荣讶然,“如此好物,丢库房吃灰岂可惜?”
颜珞笙却对他的叫唤置若罔闻,挥了挥手,令素月退下。
三人依照原先计划,来到颜玖竹的居处,喝着茶闲聊了半个多时辰。
直到颜夫人的婢女前来传话,颜晟夫妇与纪夫人结束交谈,让他们三个过去共进午膳。
颜珞笙惦记着账本的事,想到饭后纪夫人母子就要告辞离开,再不说只怕没了机会,便对纪荣道:“表兄,阿音有一事相求。”
“都是自家人,你与我客气什么?”纪荣信誓旦旦道,“阿音但说无妨,我保证替你完成。”
颜珞笙笑了笑:“如此便多谢表兄了。我想去别庄借住几日,舅母心有顾忌不肯答应,表兄可愿帮忙劝说,让她改变主意?”
“交给我吧。”纪荣虽知有些难度,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在颜府用过饭后,纪家母子三人作别离去。
纪荣见颜夫人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不由问道:“姑母可有事要与侄儿交待?”
颜夫人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你住在京中,得空可以常来找玖竹和阿音玩。”
纪荣没想到她犹豫半天,竟是冒出这么一句,当即笑着答应。
回去的路上,他盘算着该如何完成颜珞笙的嘱托,不知不觉间抵达别庄。
纪夫人的婢女走过来:“二少爷,夫人有事找您。”
纪荣行至母亲身边:“阿娘何事?”
“进屋说吧。”纪夫人道,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阿荣,关于之前听到的那些传言,你方才与阿音闲谈时,可有向她求证?”
经她提醒,纪荣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计上心来。
他顺水推舟道:“我正要与您说此事。今天上午,宣王殿下派人给阿音送了封信,邀请她明日入宫赴宴,依我看,殿下对她有意是真,但阿音却无同样想法,她在玄清观躲避半月,若不是为了见我们,也不会这么早回来。如今她正为此事苦恼,想请您行个方便,让她以作陪舅母为名过来住几日,借此回绝殿下。”
“这样啊。”纪夫人若有所思,喃喃道,“你说,阿音为何不愿?虽然皇后娘娘失宠多年,可到底是正宫,宣王身为嫡子,被立为储君的可能并不亚于庆王,难道颜家连王妃、甚至太子妃之位都看不上眼,对阿音的婚事另有安排……”
“阿娘,”纪荣听出她言外之意,“您总不会以为,姑父……颜公要送阿音去做后宫娘娘吧?”
“为何不可?”纪夫人意味深长道,“若能得陛下垂青,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想必不知,当年你祖父还曾动过让你姑母给陛下做侧室的念头,但她那时性情骄纵,远不及现在温顺贤淑,你祖父怕她稍有不慎惹恼陛下,为纪家招致灾祸,这才改变主意,退而求其次,将她许给颜公。”
陈年旧事,纪荣的确是头一次听说,愣了片刻,才道:“可婚姻之事,又岂能仅以利益作为衡量?毕竟是要共度一生的人,总得合乎心意。”
“你懂什么?”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说话间,已来到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