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自耳边呼啸而过,他觉得脖颈有些痒,伸手一摸,竟是温热的鲜血。
猛然间,他终于明白,宣王那杀千刀的小子,从始至终都是在演戏。
他根本没受伤,方才是他救了那小宦官,挡开匕首,还用不知什么暗器给了自己一刀。
这一刀的分寸掌握得极好,不至于立刻见血,更不会取他性命,但他相信,如果对方动了杀心,他现在定已身首分离。
沈岷气得双目通红,满心都是被一个小孩子戏耍的屈辱,若不是身边护卫的惨叫接二连三响起,提醒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恨不得立即调转马头返回去和那小子拼命。
你给我等着。
他咬牙切齿地想。
挟持人质、与中原讨价还价的愿望化作泡影,前线大败、损兵折将,他君威扫地,而且以仅存的兵马,镇压内乱也会难上加难。不过半日时间,他竟从稳操胜券沦为一无所有。
他暗自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同归于尽,绝不能让宣王活着回到京城。
城门外,杀喊声四起,已陷入混战。
半个时辰前,看到国君放出信号,青奚军队当即发难,开始向中原军队进攻。
然而按照计划、与他们配合四面夹击的援兵却迟迟没有到来,反倒是对方的支援层出不穷,一波接一波地冲出山林,将他们围在其中。
论武器装备和作战能力,青奚士兵本就不是中原一方的对手,何况先前为迷惑敌人、埋伏在林中的益州和泸州援军加入战局,更是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胜负已成定数。
但这些都是沈岷麾下忠心耿耿的精兵,即使赵将军派人叫阵,告知他们王城发生之事,士兵们仍不为所动,不断有人倒下,剩余的却还在负隅抵抗。
颜玖竹随一位将官带队守在城门外,拦截企图冲进里面救驾的青奚士兵,忽然,城门大开,上百骑兵掩护着一人飞奔而出,那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伏在马背上,低头躲避飞来的箭矢。
护卫们存了必死的决心,硬生生将包围圈撕开一条口子,为那人挣得逃生的时机。
颜玖竹替将官挥开一支暗箭,飞快地说道:“张校尉,青奚精锐为保护国君脱身,已尽数而出,现在是与城中驻军里应外合占领曲州的最好时机。国君逃跑之事,我去向赵将军禀明。”
张校尉点头,他纵马疾驰而去。
另一边,赵将军得到消息,立刻让人更换了叫阵台词。
颜玖竹汇报完情况后,低声道:“赵将军,这只是国君的障眼法,我在王城见过他本尊,方才那人的体型对不上号。我猜他是借机引开我们的注意,打算从另外的方向逃脱。”
他说出自己推测的城门,请示道:“我们须得尽快去追,以免他走远。”
赵将军却置若罔闻,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吩咐部下集中兵力,从主城门攻入曲州。
颜玖竹怔住,电光石火间想到什么,登时住口,若无其事地冲进阵中。
青奚士兵听闻国君“孤身狼狈逃窜”,有人放下心来,有人则对他弃城而逃失望不已,本就悬于一线的斗志霎时松懈,摧枯拉朽般溃败,渐渐放弃了抵抗。
不到半日,中原军队攻占曲州,几乎是兵不血刃。
沈岷仓皇出逃,留下的文臣武将、普通士兵,悉数做了俘虏。
傍晚。
颜珞笙回到帐中,如释重负道:“阿兄平安无事,没受什么伤。”
她得知城外两军交战,一直提心吊胆,方才闲下来,终于找了个机会,借着姜义恒的名义去到颜玖竹所在的营中,询问了他的情况。
“毕竟是赵将军亲自教出来的弟子,你该对他有信心。”姜义恒倚着靠枕坐在榻上,颇为敬业地假扮伤势加重的病患,但此时四下无人,他正拿了本书悠闲地翻阅。
颜珞笙望见他眼眸中的浅笑,想起上午,没好气道:“殿下也是赵将军亲传,照样把我吓得魂不守舍,可能我天生胆子小,你和阿兄没一个让我省心。”
“抱歉。”姜义恒按捺笑意,内心很受用,表面却掩着嘴轻轻咳了几声。
颜珞笙连忙三两步凑上近前:“殿下怎么……”
话说半句,姜义恒趁机捉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了榻边。
颜珞笙:“……”
她实在鄙视自己,明知此君演技出类拔萃,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
就像上午,她看到他嘴角的血迹,一瞬间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去喊军医。然后才知,他在口中藏了一个类似毒囊的东西,里面装着事先调配的“颜料”,咬破之后就会像血一样淌出来。
“阿音。”姜义恒用手臂环住她的腰,“你明明不会武功,为何要去挡刀?”
颜珞笙又气又好笑,他居然还强词夺理,反怪上她了。
她和颜悦色道:“要不是殿下演……”
“幸好,”他轻轻打断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入怀中,“我承诺会保护你的安全,我没有食言。”
颜珞笙感觉到他手臂上的轻微颤抖,原本打算据理力争的言辞不由自主落了回去。
她的身子软下来,伸手回抱过去,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时,守在帐外的亲卫扬声通报道:“殿下,赵将军及聂寺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