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遥后一秒胳膊碰脱了酒瓶,湛超没抓住。砰!啪嚓,碎一地绿脆。仍未擦燃火柴的流浪“汉”受惊昂头,呜啊高喝起来。不久指天,口齿混沌:“火!火!”精神有残疾。
湛超伸头探看,“你没事儿吧?!”
“火!火!火!”
“对不住!我说没砸着你吧?”
“火!火!”
“个二愣子说什么呢?”
颜家遥拉高毛衣领,两颊漫红,“他看见你的烟了,找你借火。”
“那你等会儿!”湛超喊:“我下去拿给你!”
贺磊、钱越连着问了两句:去哪儿不打啦?湛超抽起夹袄披上身,说,下楼马上回。咣咣又走那截钢梯,脚步声交错,显然是成双。
湛超在黢黑里回头,那人理应随在后似的一线形影,既不鬼祟也不蹑足,就那么安静地,跟着了。这里没灯的,只剩些微具自明性的动响和气味。“你是不是醉了?”谨慎发问,不得回答。颜家遥递出右手,“晕。”
没人说过静电危险吧?啪嚓几点零余,举臂间打响,在腋下、肘关节,且递延去腕关节。零余堆积亦不可小觑,氧与风抰势助燃,胳膊整个就着了,在掌心喷出一团青蓝的火焰,“过来。”湛超握住了一抔初雪。
没有灯,近荒地的后门拉了栅栏门,缝隙够伸胳膊,“打火机给你。”
流浪“汉”靠近,潮臊气扑鼻,她接过左右端详。
“擦那个轮儿,就出火了。”
“呜啊!”擦燃了去点炉子,点燃又进前,喊:“饭!饭!吃饭!饿!”
“没有。”
“衣服!衣服!好冷!衣服!”
“也没有。”
“钱!钱!给我钱!”
湛超掏了张五十递出,“你说的那些,直接去买就行。”
流浪“汉”夺过后又喊:“还要!还要!钱!”
湛超又掏了五十。
流浪”汉”手舞足蹈,“还要!不够!钱!”她昂头,像祈盼雪片变毛币。
湛超再要掏兜,颜家遥将他扥离栅栏,推拽间连退,湛超贴向墙。
“她要说寂寞你是不是跟她上床?”接着铁口直断:“我看你是个孬子。”
湛超知道不是那瓶廉泉,颜家遥不会说这种话。市井里滚出来的伶俐都在教人闭嘴,话可不说,不可多说乱说,说多露多,很多东西就藏不住了,不掺和不评判,划一根三八线,谁也别来,我也不出去。颜家遥醺醺晃晃,站在线上,丢了个石子儿骂他。
湛超煎起一膛心火,喉际浮动,“孬子是什么意思?”
“安徽话,傻子,骂你傻子。”
湛超低头笑,“哦。”
“你是吗?”
心火煎到了食道,一口口吞唾沫,也是热,“你说是我就是。”
烂糊糊煮开了,奇异地飘有股谷香。流浪“汉”多次怪叫无果,顾自走开,窸窸窣窣掖了钱,絮絮聒聒念支本地谣谚,“郎那么去,姐那么来,田耕路窄让不开。心想与郎说句话,假码弯腰拔绣鞋。拔绣鞋,轻轻叫郎晚上来。”
须臾沉默。颜家遥头抵墙,念:“我胸中萦绕着无数岛屿,许多达南海岸,在那里时光会遗忘我们,悲哀不再临近身边。”字字清晰,没有背错。湛超眼珠奇亮地看向他。
颜家遥掐眉心,“你什么意思?你有病吧?”
“没什么意思。”
“我当时听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想这跟加油有什么关系?我没记住,就记住了白鸟跟南海岸,亲爱的。我家也没有电脑,就计算机课上查,查不到。我就、就找了个网吧,大家都玩游戏,我查那个词。你好歹要说作者是谁啊。后来还是查到了,叶芝,对吧?你那些......我以为都是正常的,你想跟我交朋友。其实根本不正常。”
湛超羞惭,不觉得这有什么错,但觉得抱歉,“对不起。”
“我不是在怪你。我就是很奇怪。”
“奇怪什么?”
“你说呢?操。”颜家遥皱起眉,“你他妈说奇怪什么?”
湛超想了想,“就是,很正常地发生了。”
“很正常地发生了?”
“对。”
“很正常地,你看我,盯我,画我,还有点想亲我抱我。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让你这么发疯。”
“不是有点。”湛超进前。
“鬼迷心窍。”
“你听我说,不是有点。”
颜家遥凿眉心,“真晕,我不该喝。我等下还得回家呢。”
“是非常,非常。”心火煎到了舌尖,“颜家遥,我每天每天,都想抱你亲你。”
颜家遥展臂,乌珠对乌珠,审视他,“那试试?”
“你上去睡会儿吧,睡一会儿就好了,就不晕了。”
“算了。”
“颜家遥。”湛超揪着他一箍,低声说:“那你可别揍我。”
如此接触,湛超酣眠前多次想,比这多了狎弄、贪色,延递向后的,还有更多那次网吧学来的不知耻的动作。遐想里人称变幻,一会儿是“我”和他交缠,一会儿是灵魂出窍似地,神智攀升在半空,观摩两具男体翻覆。一场下来疲劳且混沌不已。这个抱相比之下简直是恭谨!湛超在走绷索,一点不敢深,半点不愿重。颜家遥好凉,好瘦,他一手按住他后脑,一手隔夹袄在他背脊萦回。心煎得碳化了,逾刻又剥了灰壳儿弹跳起来。
颜家遥手垂在腿两侧,嘴抵他肩,闷闷问:“我有味道吗?”
“有啊。”湛超左颊轻贴住他右颊,“我一直都觉得你好香。”
旱冰场在玩人龙,扶着腰,一个接连一个,滑成长长一道。新世纪啊!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