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敏敏?”
媚春晃晃脖子,她一手摸着大辫子,“我爷爷是个将军,大明朝建立的第二年,顺帝与朱元璋在辽东打了一仗,那一仗我们胜了,胜得很漂亮。我爷爷以为我们快要收复中原,然后自请要做前锋将军,可他年纪大了,廉颇老矣,后头他死在了克鲁伦河上......那一回,他就没回来,遗体也沉入了克鲁伦河,他说草原是我们的家乡,他迟早要化作雄鹰,再次盘旋于辽东的上空,见证我们的皇帝夺回失地,重新做这天地之主。”
“至于敏敏,你定然不知道她是谁。”
青棠侧目,“她是谁?”
媚春一手甩开大辫子,“她就是顺帝嫡亲的外孙女,我大元朝皇帝的外孙女,昭敏郡主。”青棠不出声,媚春一张五官极为深刻的脸凑过来,“瞧你的样子,惊呆了?”
青棠起身,盯着媚春的脸,“她是皇族?”
媚春哧哧笑,“是呀,不止是她,我们少主也是很尊贵的,少主名字叫铁木耳,名字与世祖孙子铁木耳的名字一样,那位铁木耳是我们曾经的皇帝,少主他......”
“他也是你们的皇帝?”
青棠越发疑惑,“你们皇族后人都改名换姓,住在这里?”
“不不不,少主不是皇帝,他是舒伦大将军的孙子,他的父亲阿宁是舒伦大将军最小的儿子。”
“舒伦将军?”
“嗯,舒伦大将军最喜欢的女儿是穆阿将军,当年穆阿将军与裴蓑成亲,舒伦将军是非常高兴的,他最疼爱的女儿有了归宿,听说,穆阿将军成亲的时候,整个辽东草原都欢呼了三日,将军府里更是大摆宴席,牛羊肉与马奶茶如流水一般,就算只是过客也会被邀请入府品尝。”
“那后来呢?”
“后来?”
媚春冷冷一哼,“他们成亲以后,穆阿将军一直说自己的夫婿年少有为,对自己也非常好,舒伦大将军见他们夫妻和睦,穆阿将军的兵法造诣又在裴蓑的指导之下一日千里,他便上请顺帝,说要将自己的虎符传给女儿穆阿,让穆阿代替自己镇守辽东。”
“顺帝同意了舒伦大将军的请奏,舒伦大将军便将集合蒙古三军九族的虎符传给了长女穆阿。又过了一年,那时候是洪武二十一年,那时候穆阿将军怀了孩子,裴蓑便接了穆阿将军的军令来看,有些不那么重要的,他还替代穆阿将军写上批复。”
“想来那时候的蒙古人是多么幼稚,以为天降战神来帮助我们收复江山,裴蓑是那么优秀,他的策略是多么睿智,几乎要将我们各有隔阂的部落之间统合成一块铁板。”
“就这么过了一年,穆阿将军的孩子生下来了,那一晚,军中有急件,穆阿将军原本要亲自去看,可刚刚出生的孩子哭闹不停,穆阿将军左右为难,她的夫君在此刻自告奋勇,说要入军帐。”
“后来,穆阿将军将虎符交托给了裴蓑,裴蓑拿着虎符冒雪入了军帐。”
“再后来,那个人一去就没回来,一去就没回来啊......”
久久没有人语。
“哼!”媚春一把抽出自己背后的双刀,“原是我们瞎了眼,引狼入室,就他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小白脸,剁了他都不为过......”
“那伊龄贺他?”
“少主的父亲阿宁是舒伦大将军的幼子,也就是穆阿将军的幼弟,穆阿将军跳了城楼之后,舒伦大将军伤心过度,身体慢慢衰竭,大夫看了,说大将军是心病,若是他心中能宽慰开怀,病也会轻许多。”
媚春道:“阿宁小将军担心父亲的病情,又心痛长姐,便谁也没告诉,独身下了江南。”
“他去找裴蓑?”
媚春点头,“没错,找裴蓑,还要虎符,虎符是我们的,我们也要裴蓑那个负心汉以血去浇灌我辽东的土地,给穆阿将军陪葬!”
媚春侧着脸,月光下只见她高挺的鼻子,“阿宁小将军一走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里,大明朝江山都换了几代,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死了,建文帝来了。呵,不过四年,建文帝又死了,他的叔父做了皇帝,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朱元璋自己选的孙子被自己儿子干掉了,哈哈,真是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青棠不语,媚春道:“永乐二年刚开年的时候,阿宁小将军回了辽东,还带回了一名汉人女子,他说那是他的妻子。”
“汉人的妻子?”
“嗯,那一回可把舒伦将军气了个够呛,说要逐阿宁出家门,不许他踏入草原半步。”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有了少主啊。”媚春笑,“少主是三年后出生的,也就是永乐五年,那时候舒伦将军身体越发差了,见到少主出生,反而高兴,还给他起了个威风的名字。”
青棠道:“铁木耳?”
媚春点头,“对,铁木耳。铁木耳是接替世祖皇位的人,少主也叫这个名字,大概是舒伦将军也希望少主像铁木耳一样风光吧。”
“铁木耳是元世祖忽必烈之后的第二任皇帝,我想老将军是希望孙子能有个荣耀的人生,能继承一个和美团结的蒙古部落吧。”青棠低声道,她才一转身,就瞧见伊龄贺的脸。
男孩子其实已经长大,他有宽阔的肩膀,有修长的臂膀,有深远的胸怀,也有光荣的使命。这一刻,伊龄贺就盯着霍青棠,目光深沉,一对眸子黑幽幽的,青棠望着他,两人都不动,似凝住了。
媚春忽然问一句:“少主,你是不是快要十八岁生辰了?”
敏敏不知从何处撺掇出来,她的声音脆脆的,“没错,铁木耳十八岁,裴正川那小子今年也该三十八岁了,他们的生日隔得不远,似乎都在五月里。”敏敏问伊龄贺,“铁木耳,我没记错吧,你和他是不是都是五月生的?”
青棠失笑,“敏敏,你怎的叫魏北侯小子,他的年纪做你父亲都有余了。”
“我呸!”
敏敏哼道:“我乃堂堂昭敏郡主,我还要那个大元朝的叛徒来做我父亲?”
青棠叹气,“可虎符是裴蓑偷走的,那时候魏北侯也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甚么都不懂呀。”
敏敏捏着鞭子上的碧玺珠子,“他不懂?他不懂为何偏偏在那么重要的日子哭闹?我看他分明是与他的汉人老爹沆瀣一气,保不齐就是串通好的,串通好来骗我们大元的虎符。”
青棠摇头,“或许这就是父子血脉中的的一点天.性.吧,或许当天孩子那样哭,是希望父亲不要走,不要背叛母亲,也不要抛弃自己。”
敏敏接口,“他有那么好?他回了大明之后,可有一次回来看望我们,看望过舒伦将军?还有铁木耳,铁木耳可还是他的表弟呢,他怎么不回来,他在大明朝不是个王爷吗,不是还封了爵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