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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9)(1 / 2)

崔叹凤退了半步,忽地不再躲避,而是不偏不闪,向着他的刀锋,苦笑道:你竟是来杀我的?

积压的情绪霍然爆发,他何曾没有希冀,何曾不盼转机,但盼来的等来的却并不如意。

刀刃毫不留情在其胸前拉开口子,血花溅射,喷在聂光明的脸上,但他暴跳的青筋和那狰狞的面容丝毫没有缓和,只咬牙切齿喊出两个字:去死!

你就这么恨我?

聂光明惨笑道:有什么理由不恨?相比之下,我其实更恨我自己,我恨我有眼无珠,恨我引狼入室,恨我来此之前还对你抱有一丝奢望,我情愿我从没有遇见过你,从没有相信你!

崔叹凤捂着伤口:信上所言都是假话?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诱杀我?

对!

那你杀了我吧。崔叹凤垂下手,袖子在寒风中肆意摇摆,整个人像根木桩子一样,站在雪中一动不动。

龙藏浦前,本是戏弄他的戏言,最后深信的却是自己。

为什么一点点善念都不曾留给他,他不是嗜杀之人,更不是奸恶歹徒,过去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恪守君臣之礼,只是他的君不是晋国的司马皇帝而已,那有什么错?他忠君爱国有错吗?

这个人啊,他深爱的人啊,却不曾给他一点体谅与理解,他心里觉得冤,又觉得委屈!如果他可予他再多一分温暖,或许或许他也能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放下一切,与君出走?

当刀斩而来时,崔叹凤心意已变,他旋身斜退,按住短钺的刃口,倾身扑向那个昂藏汉子,亲手将袖子里的神术刀,划过聂光明的脖颈。

你就这么恨我?

聂光明按着血脉向后倒地,崔叹凤双腿一软,跪在他身上,又哭又笑:除了奉秦为尊,明郎,我可有一分一毫对不起你?

聂光明口含热血,嘴角扯出讽刺的笑容,他什么也没说,手指摸索向前,执着去握掉落的兵器。崔叹凤余光扫过,心中被绝望填满,他提刀,闭上眼睛,随身体力度向下坠,将刀插在聂光明胸口上。

怕他死不透,他甚至忍痛转刃。

身下的人身子痉挛抽动,放弃取武器,手掌翻开晾在地上。崔叹凤被风雪掀了个激灵,茫然无措地滑坐到地上,看他气息将绝,忽又抖着手去捧他脖子,眼泪一颗一颗掉,嘴里不停叨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聂光明嘴唇翕张。

你说什么?崔叹凤将耳朵贴过去

我不恨崔叹凤,但我恨秦贼!

话音一散,他便咽了气,无论崔叹凤怎么拍打他的脸颊,他都不会再死而复生,孤独无助的刀客在风雪里抱着尸体,冻成了雪人。

还是姚兴的人找来,才挽救一命。

崔叹凤面无表情的拔出神术刀,刀背撞在异物上卡停片刻,起初他以为是碎断的胸骨,后来发现,是贴身收藏的一簇干草花。

是那年五月五斗草,崔叹凤拔得头筹后,从众芳菲中采撷了最好五朵,随手编结的花手环。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引用自《论语子罕》

第205章

他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冰窖中, 崔叹凤没有哭,脸上带笑,不见半点悲伤, 但那表情却瘆得人鸡皮疙瘩长满手脚。

公羊月明白, 即便重来, 他也一定会做同样的选择。

姚苌不义弑主,生前夜夜梦魇, 那时他时有昏聩, 对这个义子也不再如发迹之前那般交心,猜忌常有, 甚而私底下动过杀心, 全靠太子姚兴从中周旋。

聂光明死时,欠姚苌的, 他已了, 可欠姚兴的, 才刚开始。

崔叹凤的一生都不由己,他没有辜负家国重任, 没有抛弃养育之恩, 也没有因情变节, 从一而终, 即便暴露也没有放弃杀屠三隐抢夺《开阳纪略》。

来吧,动手吧!

崔叹凤举刀, 不再有任何迟疑, 公羊月难得什么话也没说,默然抽剑, 向着身前人绞去,事已至此, 千言万语都是废言。

刀剑相接,只听得锵啷声此起彼伏,冰窖里的火星坠灭,只剩下棺中幽幽的夜明绿光,和折射在兵刃上来回跳跃的寒芒。贮藏的巨大冰块次第炸裂,冰晶碎花迸射,随刀气与剑气游走,打在棺盖上,如珠落玉盘。

两人胶着,一时竟不分上下。

这便是神术刀么?

公羊月从不轻敌,心中斗志被点燃的瞬间,是遇强则强。过去崔叹凤并未露过功夫,神术刀在江湖也只闻其名,几番过招下,只瞧那刀法绵密,似如连环,无坚不摧,但天下武功,绝没有铁桶的说法,只要是人所创,便不可能天衣无缝,只要是人,都有弱点。

崔叹凤的弱点就在于,他无法放下的心结

选择和痛苦,并不矛盾。

公羊月将长剑一挽,一改阴柔缠绵之势,反而端出清正磊直的架势,仿照河间对聂光明刀法的赞誉,力走龙蛇,以大开大合之变,先挫其气,再破其招。

以光明之法胜之,是最好的结局。

崔叹凤多有挂彩,竭力撑到最后,终是不敌,他受掌落回棺材的另一侧,拄刀大笑:全力以赴,仍输君决云一式。

公羊月罢手,看他慢慢跪坐下来,扶着棺椁边沿,目光极尽温柔。

崔叹凤将手探向聂光明的脸,如痴如醉,可惜,他还没有触碰到,那放在尸体心口上的玉斗便教红衣剑客挑了去,尸体肉眼可见腐败。公羊月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看他往复纠结,只觉得可笑:人都死了,还活在过去做甚么?

你崔叹凤噎着气。

但凡你肯放下,也不至于止步于此。

崔叹凤手指在空中尴尬地抓了抓,最后重重叹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不讲情面,是,是该放下了。

他顿了顿,再留恋最后一眼,而后双手去扶冰棺的盖子,使劲往上推平,一边发力,一边轻声言:我自幼生长在秦国,义父对别人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对我,确实如同亲子,我被他收养后,他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兵书武功,后来荣登大宝,在姚兴几兄弟亦巴望的情况下,将苻坚的神术刀留给了我。

你们爱你们的国家,我也爱我的。

棺椁轰隆一声闭合,崔叹凤背靠在冰棺上,疲惫的喘息,他慢慢闭上眼睛,现在,他终于能盖棺定论:有的人生来就不可靠近,就立场相悖,就注定没有结果

随他话落,那双讨人爱的桃花眼猛然睁开,瞳子如深渊,透不进一丝光,而那红唇之上,仍挂着不败的笑意,他将手抠进棺椁的下方,转身对着公羊月问。

公羊月,你说呢?

南边那位出手,洛阳的人可已安排妥当?

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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