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懂不懂。”铁民喘着粗气,挑飞一具妖族的尸体。
狐柳儿眯着那双狐狸眼,左手臂软哒哒垂在身边,一边笑一边不断咳嗽,有血迹一点点从他嘴里溢出,“我的确是救了你。”
“狗屁。”铁民扔掉断成两截的长枪,从一旁再找寻一把残破的兵刃,“没你我早就把他们杀完了。”
狐柳儿帮他翻找,又跟其他血修配合再次斩杀一头妖族。
尸体堆积如山,随便踢一脚都能踢到好几个。那些已经没了主人的兵刃同样很多,狐柳儿帮铁民找到一把环首刀,朝着铁民那边叫了一声,“来这儿,走不动了。”
铁民没回答他,只是突然间变得有些怔怔出神。
狐柳儿心说怕是出了什么事了,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铁民的身旁,恰好看见在远处那段战斗最激烈的城墙上,一杆大旗从中折断,轰然倒塌。
巨大的旗帜像是被腰斩的巨人,白底已经被鲜血染红,上面的一连串黑字被血污斑驳,却仍旧能看出来那旗帜上最下面写着的巨大的“韩”字。
“这是……怎么了?”狐柳儿并非军帐人士,以他的经历也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终究凭借着天生的敏锐直觉察觉到了一些不妙之处。转脸却看见铁民的身子摇摇欲坠。
他扶住铁民,却听见这个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的铁一般的汉子颤抖着声音说道:“白登军……没了。”
……
城外,宁远双手负在身后,眼神冷静锐利。他让妖族斩断大纛,人族军心涣散,大好的胜势已经摆在眼前,他却显得并没有那么兴奋。
手下的妖族、远处的人族在他看来都像是自己在棋盘上摆弄的棋子,他不会考虑每个妖族或者人族的性命,只考虑这些妖族能不能被最大化利用。
如今一眼看去,百景城城头已经是妖族的天下,那些最后的、残破的阵纹艰难放射着金光,配合人族血修阻挡着妖族的入侵脚步,却是徒劳无功了。
胜利就在眼前,宁远却显得有些意味未尽。
这世上有些人或者妖从来都是为了战斗而生的,不管是胖厨子,还是韩仰之,亦或者是韩白登,作为宁远的对手来讲都显得有些太弱了。妖族在兵力上占据绝对的优势,这就让这场胜利显得更那么无聊——既然是注定到来的,站在主将位置上的哪怕是一头猪不也是一样的结果。
宁远渴望战斗,渴望一场轰轰烈烈势均力敌的战斗,就像是当初的浮池之渊。
很少有人知道,宁远参与攻打浮池之渊已经超过四次,也正是在这四次攻打中汲取经验,他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这地步。从最开始的炮灰一步步爬到主将的位置,宁远的心智远超其他妖族。
他在成长的同时,心头关于杀戮的欲望也随之增长。就好比你手中按着狂暴的力量,总要找到宣泄的通道,将这股力量迸发出去,不然的话早晚得把自己憋死。
一旁有副将打扮的妖族匆匆走过来,在宁远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宁远先是“嗯”了一声,显得有些惊讶,下意识要转头,却又生生止住。
“果真如此?”
“不错。”
宁远的嘴角绽放出一点笑意,“那就让他们放慢点手脚,多给他们一点时间,慢慢杀。”他搓动自己的手掌,十根长长的指甲相互碰撞,发出玉器撞击的声音,“人族的情义?呵,真让我兴奋呐。”
……
韩仰之发了疯一样往城头上冲。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韩白登亲自下令,让他下去休息,自己代替了他的位置。
韩白登智慧敏捷,手段老辣,无奈自己重病未愈,再加上这么多天的大战下来,百景城的军队早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不说黑虎军和锦衣军了,就说他直系白登军,现在也是十不存一。战况惨烈。
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留给韩白登的发挥余地本来就不多。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韩白登即便再怎么能调兵遣将,没兵没将他又能怎么办。
不管是谁上城头,不管是小将军还是老卒铁民,能做到的也只有延缓城墙被攻下的时间而已。而现在,就在韩仰之下了城头没多久,主帅大纛便断了。
从战斗最开始,那杆大旗便一直伫立在那里,跟在主帅身旁。大纛周围的防守是最严密的,同样也是城头主帅所在的位置。当大纛断裂的时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韩仰之胸口的伤再次裂开。这是他和一位领悟了黑暗系大道的妖族对拼的后果,黑暗系的道痕缠绕在他的伤口难以处理,只能静养。
剧痛袭来,被黑暗腐蚀的感觉已经很让人难以忍受,但和内心的焦躁绝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从小父母便去世了,一直被韩白登拉扯大,虽说口说是自己的叔父,但心中却是把他视作自己的父亲。韩白登无子嗣,同样对他视若己出。
妖族攻城的那一天,留在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韩仰之也预想到了这一天,但当这一天真实到来的时候,他的心依旧是撕心裂肺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