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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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回应, 方氏又说了一遍。

那胖狱卒把筷子一撂, 搁在长凳上的脚放下来。“咚”地放下手中的碗, 轻蔑地咂巴着嘴, 用粗壮的手指剔着牙缝中的菜。

再朝同伴们挤眉弄眼一番, 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你是说锦安侯夫人?”

“没错, 她是我的继女。”

“哈哈哈…”胖狱卒笑起来, 对同伴道:“你们听听,她要和锦安侯夫人叙叙母女之情,真是笑死个人。”

其他的狱卒跟着大笑起来, 什么讽刺难听的话都冒出来,极尽挖苦。

方氏脸白着,看上去并不生气。

若是仔细看她的手, 就会发现中指的指甲被硬生生地折断, 断指甲掐入掌心中,渗出血丝。她哪能不恨, 但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她认真地看着那个狱卒, 像是要记住对方。

若是有朝一日, 自己能翻身。她第一个要报复的就是这个狱卒, 她要对方跪在地上哀求,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后现在, 她只能咽下这口气,语气尽量平常。

“你说得没错, 我与她确实没什么情可叙。正是因为如此, 我才劝你去送信,我想锦安侯夫人一定十分乐意看到我们母女如今落魄的样子。你把我说得越惨越好,说不定你还能得一笔赏钱。”

那狱卒是个三白眼,闻言翻了几下,哼唧哼唧地说着自己心软,要发慈悲的话。到底还是赏钱两字诱人,她真的跑了一趟侯府。

郁云慈哪里还愿意见方氏,方氏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谁知还憋着什么坏水。既然已将对方打落泥潭,料定对方再无翻身之日,她何必再去多看一眼,白白惹得一身的腥骚。

万一对方未沉底,还在作垂死挣扎。非要拉她垫背,她岂不是死得冤。

“你回去带话给她,我与她不是母女,并无情分可言。她有今日之果,全是自己种下的因。一切自有天道,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如今,她已被我父亲休弃,不再是郁家的夫人,我更没有看她的必要,她是好是歹与我无关。”

那狱卒诺诺,不迭地弯腰点头。

最终,郁云慈命采青赏了她二钱银子的跑路钱,喜得她笑得三白眼眯成一条缝。暗道锦安侯夫人就是大气,自己没有白跑一趟。

郁云慈现在有十几万两银子傍身,还有一应首饰田产铺子,底气充足,确实没把一些小钱看在眼里。

狱卒得了跑路费,回去自是在同伴面前夸耀一番,说侯府如何富贵,锦安侯夫人如何如何,把郁云慈吹嘘得宛若神仙妃子,是天下第一心慈的夫人。

郁霜清原本眼巴巴地盼着死丫头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狱卒的这番话,只把她听得肝痛。因着没有吃饭,肚子跟着绞痛起来。偏那狱卒还在口沫横飞地说着死丫头的好话。她恨不得大喊告示天下,原本那死丫头的所应得的一切,都是她的!

方氏坐着不动,恍若未闻。

倒真是小看了她!

她当真以为自己翻不了身不成?她就没有想过,方家再是与自己断绝关系,她骨子里流的还是方家的血。

方家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还有太后娘娘,她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妹妹。

按照律法,方氏罪犯七出之与人淫染,还试图谋害亲夫,罪加一等。女淫者,在前朝私刑为沉塘,官刑则是骑木驴。

谋害亲夫之罪,则是斩刑。两罪并罚,方氏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但方氏是方家女,事关皇家体面,刑罚是不会有的,一杯毒酒足矣。

便是毒酒都是假的,两日后,方氏母女被送到南边。等她们在一间屋子醒来,就变成了山脚下小村里的李姓孤寡母女。

郁霜清睁眼一看屋顶梁柱上结着一张硕大的蜘蛛网,正中还有一只褐色长脚大蜘蛛,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翻身坐起。

方氏早一步醒来,坐在破旧的四方桌前。

“娘…这是哪里?”郁霜清的声音还有一些抖,惊惧的眼不敢乱瞄,生怕看到什么牛头马面之类的东西。

被人强灌下毒酒的恐惧还在,那垂死之前的绝望还在,酒入喉咙想吐不能吐的感觉还在。如此阴森破败的地方,不是地府还是哪里?

方氏阴冷的眼直勾勾地看过来,语气恻恻,“这里…当然是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认出我们的地方…”

这么说,她们还活着?

郁霜清有些高兴起来,她还如此年轻,怎么甘愿香消玉殒?她还有那么多的愿望没有实现,还有那么多的富贵没有享受,本就不应该早死。

“娘,我们是不是没有死?那么我们为何不回京?”

方氏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半天冷笑道:“回京?只怕在所有人的眼里,我们都是死人。既然是死人,自然是不能出现的。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回去的。到那时候,那些欠我们的,娘一定加倍讨回来。”

“没错。”郁霜清恨恨,“尤其是那个死丫头,且让她过几天舒服日子。我受过的苦,她一定要千万倍偿还。”

“哟,口气还不小,还想让别人千万倍的偿还。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能耐,这张利嘴还能喘气多久?”

一道突兀的男声响起,母女俩大惊失色。

“你是谁?为何装神弄鬼?”方氏警戒地扫视着屋子,什么都没有看到。

郁霜清心里发毛,只觉得这屋子越来越阴森,就像一张巨大的黑网,要将她们紧紧困住,脱不了身。

“娘,我…怕…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呸,你才是脏东西呢?我可是救苦救难的神医,被别人称为活菩萨,哪里是你等污浊之人。”

那道声音又响起来,听到神医二字,方氏觉得对方应是真人。刚才她亦是有些怀疑,一瞬间还以为她们是真的死了。

“不知神医光临,有何指教?”

“你可真是贱人多忘事,前段时间你才败坏过我的名声,这么快就忘到脑后。果然是恶事做得太多,多到你自己都记不清了。”

方氏心一突,猛然想起上次的事。

原来是那草庐中的神医。

“我平生最仰慕行医治病之人,怎么会败坏神医您的名声。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再者我与神医素不相识,这事要从何说起?”

那人冷冷一笑,哼了一声,“我既然会来找你,必是已知你的底细。你先是派人在京中假装我行骗,见锦安侯夫人不上套,暂且作罢。然后你得知程八小姐四处替锦安侯夫人打探偏方,又心生一计,命人四处散布我的行踪,故意传到程八小姐的耳中。引她们去我的草庐,再命人假扮夫妻混进草庐,买通我的二徒弟,一起迷昏锦安侯夫人和程八小姐。”

方氏呼吸急促起来,这神医说得分毫不差,就好像看到她布置一切似的。

那声音似是停顿一下,紧接着又响起来,语气更加的不齿。“程家你惹不起,也不想横生枝节,于是早就吩咐那假夫妻送回程八。你以为天衣无缝,万无一失,怎料锦安侯夫人机智过人半路逃脱。程八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砸了我的草庐,还抓走我三个徒弟。至此,我名声被毁,你说我哪一句冤枉了你。”

郁霜清不知详情,根本不知方氏是如何行事的。听到这里,已是目瞪口呆,她知道母亲手段高,万没有想到会计划得如此周密。

若不是那两个蠢货粗心大意,死丫头现在已不知被卖到哪里,早已是男人们手里的玩物,哪里还能占着侯夫人的位置高高在上。

“神医,你肯定是受了别人的蒙骗,你说的事情我听都没有听过,何谈做过?若不然,你信我一回,我必替你找出陷害你名声之人,还你一个清白。”

那暗处的人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大声笑起来,“我的清白,还要你一个恶妇来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方氏稳住心神,细细辩听,辩出那人藏身之处。

黑乎乎的一个柜子后面,慢慢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男子黑衣长靴,眼神阴冷,半点不像一个悬壶济世的神医。

反而像是刀刃上舔血,赚黑心钱的亡命之徒。

“啊!”

郁霜清又尖叫起来,惹来方氏的一个冷眼怒瞪。

这个女儿真是被自己养得太过娇惯,根本就经不起任何事情。

方氏心往下沉,她之前醒来后什么人都没有看到。猜想着能救她的人必是太后或是母亲,虽然屋子破了些,但能保住一条命,日后再图谋。

现在她开始否认自己的想法,若是太后和母亲救的她们,眼前的中年男子是如何出现的?

显然,其中有了变故。

方氏猜得没错,换毒酒的事是太后授意的,救她们出来的人也是太后安排的。

只是那些人把母女俩安置好后留下米面银钱就离开,而柳神医和其他人则是一路跟随,途中没有打草惊蛇。

方氏想到关键,知道来者不善。

但她自认为天下人皆为利往,听说这位神医极为爱财,必会为财所动。

“我是真不知情,不过神医既然认定是我做的,我百口莫辩,还请神医开个价来。”

柳宾又笑起来,他是爱财不假,但从来都是行义事,取不义之财。

“只怕你出不起价。”他轻蔑地扫视了一下破旧的屋子,不言而喻。

“我暂时肯定没有银子,但我是方家人,我母亲还在,我姐姐方太后也在。她们必会帮我,无论神医开价几何,假以时日,我都能拿出来。不知神医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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